親兵領命而走,城門令也隨之行禮告退,陸靖言又看了一眼密信,擦去粘在手上的血,前往正廳。
不到兩刻鐘,軍中諸將校陸續趕來。
陸靖言見人到齊,也不廢話,直入主題,將絕垠關面臨的危機快速說了一遍。
眾人听罷,皆是面色凝重,又都沉默不語。
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有著最基本的軍事嗅覺,誰都明白,一旦絕垠關丟失,將意味著什麼。
可眼前的局勢,卻讓他們無從選擇。城外高順等人的三路聯軍,合計七八萬兵力還在虎視眈眈,景州城防本就薄弱,要不是憑借陸靖言出色的指揮能力,只怕早就被攻破了。
可盡管如此,數次守城大戰,還是讓三萬黑甲軍損失慘重,眼下能繼續作戰的,僅剩不到兩萬三千余眾,再分兵去救絕垠關,誰也無法預料,景州是否能撐得住。
這種艱難抉擇,就如同一柄懸在眾人頭頂的利劍,左右搖晃,隨時可能落下。
“諸位,眼下形勢危急,我們必須做出決斷。”陸靖言目光如炬,掃視著堂下諸將,盡量保持著沉穩,“然而,臨鄉郡同樣不可輕棄,一旦景州城破,冀南叛軍必將長驅直入,危及整個冀東。”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著某種共鳴或答案。
然而,等來的卻是眾人頷首低眉,依舊沉默。
陸靖言微微蹙眉,心中暗忖︰“是了,我尚且猶豫不決,何況他們,當此生死存亡之際,誰又敢輕易開口?”
他無聲輕嘆,堂案下緊握的雙手,緩緩松開,目光游移間,停在左手邊的一名副將身上,沉聲道︰“李嚴!”
一名中年將領應聲出列︰“末將在!”
“本將會帶走一萬精銳馳援絕垠關,剩余兵馬皆歸你節制,由你帶領諸將固守景州。”
“末將遵命!”李嚴聲音洪亮,斬釘截鐵。
這就是他們這些領兵大將的習慣,或許讓他們出謀劃策,他們不敢輕易開口,但若是主將直接下令交代任務,他們也不會有絲毫推諉。
陸靖言又囑咐道︰“高順專橫跋扈、鄭彪虛偽狡詐、魯進寶莽撞淺薄,三人雖是同盟,卻各懷異心,盡管有七八萬兵力,也不過一盤散沙,你當依托城池堅守不出,以挫其鋒,只要守住景州半月不失,便是大功。”
“將軍放心,末將定盡心竭力!”
陸靖言微微頷首,轉頭對右手邊的另一名將領說道︰“孫禮,你即刻點兵,率領三千輕騎先行一步,務必在敵軍攻破絕垠關前趕到,為其制造麻煩,拖延時間。”
“末將遵命!”孫禮亦是毫不猶豫,領命而去。
安排妥當,陸靖言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此戰關乎我黑甲軍的生死存亡,諸將當各司其職,協助李嚴將軍守城。”
“是!”堂下七八名將校齊聲應和。
一時間,景州城內兵馬調動,號角連天,副將孫禮領三千黑甲軍騎兵率先出城,不消片刻,陸靖言便親率七千步卒緊隨其後,向著絕垠關方向疾馳而去。
……
與此同時,景州城西南,冀南叛軍駐地。
中軍大帳,高順一身戎裝,端坐主位——這位昔日的獅子嶺四當家,早已今非昔比,不僅獨佔一郡之地,更是擁兵數萬,儼然成了一方梟雄。
此時,他正細細端詳著一張臨鄉郡的軍事輿圖,卻听帳外傳來守衛與人交談的聲音,抬眼一看,見是鄭彪和魯進寶並肩而來,不禁挑了挑眉︰“二位這是?”
“鄭某剛剛收到消息,半個時辰前,陸靖言親率一萬兵馬出城,往東北去了。”鄭彪邊說,邊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此事蹊蹺,我二人想不明白,特來听听天王高見。”
“東北?”高順微微一怔,隨即又看向輿圖,呢喃道,“東北是臨倉郡,眼下他正與我軍交戰,景州城朝不保夕,他此時帶兵出城,意在何為?”
鄭彪與魯進寶對視一眼,皆是沉默不語。
高順久不听兩人回應,不禁微微皺眉,抬眼瞟過二人,冷冷說道︰“二位來我這里,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吧?”
“呵呵,高天王勿惱,我們也是摸不透他的目的啊。”鄭彪自顧自倒了杯茶,“我們雖說是三路盟軍,可八萬大軍,高天王自己就獨佔四萬,我們自然要听听你的看法。”
高順心中冷笑,暗罵兩個廢物,這時候要听我的了,老子讓你們攻城的時候,怎不見你們听我的,要不是你們只想著保存實力,作戰時毫不用心,何至于兩個月打不下一個景州城?
還他娘的四萬?老子前前後後增兵七萬有余,全他娘交代在這景州城下了,你們呢,滿打滿算,死傷可曾超過一萬?要不是你們還有用,老子現在就想活剝了你們!
“天王?高天王……”
高順回過神來,瞥了眼鄭彪,笑道︰“二位既然要听我的,那我可就說了。”
頓了下,見二人點頭,繼續說道,“陸靖言此人,智勇雙全,若無理由,絕不會輕舉妄動,他此時出城,必然有重要圖謀。”
說了句空話,二人倒是沒有覺得哪里不對,魯進寶接著問道︰“高天王覺得,我們是否要想個應對之策?”
“是該想個應對之策。”高順點頭道,“依我看,我們不如分兵兩路,一路趁機強攻景州城,另一路則去探查陸靖言的行蹤,摸清他的真實意圖,不過……”
“不過什麼?”魯進寶追問。
高順沉吟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誰來攻城?誰去追擊陸靖言?”
兩人同時一怔,這個問題听著簡單,可著實不好選擇。
攻城的損失自不必說,追擊陸靖言的危險,也不比攻城小到哪去。
且不說一旦被發現,正面抗衡,除了高順麾下四萬大軍,能憑借人數優勢與他打上一仗,他們兩個哪有一戰之力,更何況還不知道陸靖言究竟要干什麼。
見兩人又不說話,高順眼中不禁再次浮現出鄙夷之色,淡然道︰“不如,攻城一事交給二位,我去追擊陸靖言?”
兩人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那……”高順不等他們想清楚,便又說道,“我留下攻城?”
語氣輕佻,雖不咄咄逼人,卻盡顯蔑視,鄭彪能忍,魯進寶卻是冷哼一聲︰“知道你高天王實力雄厚,也無需這般陰陽怪氣,說了听你的就是听你的,你直接下令就好!”
“好!”高順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大喝,“既然如此,就請鄭將軍領本部兵馬,暗中跟著陸靖言,探清其意圖,若是求援,就半路設伏將之攔截,若不是,鄭將軍可自行決斷,總之,就是為我與魯將軍爭取時間,在他趕回來前,攻下景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