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的夜格外冷,風刮得城頭嘩啦作響,旌旗亂舞,仿佛天也察覺到接下來的局勢撲朔迷離,故意吹個不停,給趙雲飛添堵。
他站在女牆後,雙臂抱胸,盯著遠處南陽方向的黑壓壓一片,看著那逐漸逼近的火光,眉頭幾乎快皺進發際線。身後,李安仁縮著脖子披著氈子,凍得直打哆嗦,小聲道︰“將軍,王世充人馬明明是來救洛陽的,怎麼沖著我們這邊來了?”
趙雲飛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卻帶著幾分調侃︰“你忘了?咱這關卡是他洛陽的前門,如今被咱佔著,他若不來踹一腳,晚上都睡不著覺。”
李安仁咽了口口水︰“可咱們兵力只有三千啊,他帶了兩萬人——這也太講排場了。”
“排場是他的,腦袋是咱的。”趙雲飛瞥了他一眼,眼中卻滿是機警,“你以為我昨晚不點燈,是怕他打來?不,我是故意讓他覺得我人已經跑了。”
“可現在看來,他是來驗證真假的。”
“對,所以得演得更真一點。”
趙雲飛話音一落,便轉身下城,召來幾員副將,低聲交代了幾句。片刻後,數十名士兵悄無聲息地從北門撤出,藏進林子。接著,城頭逐漸熄火,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虎牢關真成了一座死城。
天邊漸亮,王世充的前鋒終于抵達。他本人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望著那沉寂的虎牢關,忍不住皺起眉來。他手下的將領張童問︰“王將軍,要不要馬上攻進去?”
王世充目光猶疑了一瞬︰“不急,趙雲飛那廝鬼得很,說不定是詐。”
“那……要不要放幾個探子進去試試?”
“嗯。”王世充點頭。
片刻後,五六名輕騎悄然靠近虎牢關東門。他們先是從遠處朝城門射了幾箭,見沒有反應,又膽子更大了些,策馬貼著門牆小心行走。
就在這時,趙雲飛藏身在暗處,掀開一角簾子看著城下那幾個探子,輕輕一笑,低聲吩咐︰“放箭,別射死了,射屁股。”
“啊?”弓手一愣。
“我說了,射屁股。”趙雲飛又重復了一遍,“給他們個念想,別真把我們當成沒人了。”
話音未落,幾支羽箭破空而出,嗖嗖地扎進探子們的坐騎和他們屁股上。頓時幾聲慘叫響起,那幾個倒霉蛋一邊叫喚一邊掉頭狂奔,惹得王世充的前軍哄然大笑。
王世充嘴角抽了抽︰“果然還是那趙雲飛。”說罷,他臉色一沉,“傳令,全軍就地扎營,明日午時攻城。”
他這人聰明歸聰明,可脾氣一上來,腦子就不那麼轉了。趙雲飛心中最希望的,就是他硬打這座關。
趙雲飛並不急著布防,而是讓士兵繼續“裝死”——城門不關,吊橋不升,連巡邏都改成了輕裝便服,仿佛這關是個沒人管的破村口。
第二日午時,王世充終于忍不住,命令兩千先頭部隊強攻東門。鼓聲隆隆,士兵沖鋒,戰旗獵獵作響。
“來了。”趙雲飛坐在城牆後頭,咬著一根干牛肉條,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
李安仁神情緊張,抓著弓箭站在女牆後︰“將軍,這是真打啊?”
“當然。”趙雲飛看也不看他,站起身一揮手,“開始演奏。”
剎那間,沉默了一夜的虎牢關活了。箭雨如瀑,滾木飛石,弩機齊發,幾百兵士從城後突然涌出,殺聲震天。那些正攻門的王世充部隊完全沒料到會遭遇如此強硬的反撲,當即被打得節節敗退。
趙雲飛冷笑︰“讓他們嘗點甜頭,不能總以為我們好欺負。”
然而他還沒笑完,一名探子跌跌撞撞跑來︰“報——北門有異動,似乎是李密派來援軍!但——但他們……掛著的是‘宇’字旗!”
“什麼?”趙雲飛猛地站起身。
“屬下親眼所見,那支軍隊兵器制式和李密軍不符,且不與王世充接戰,而是直取我後路,疑似宇文化及兵馬變裝而來!”
趙雲飛腦中一震——李密居然真敢把他放在明面上,借刀殺人。果然,所謂“會合”是假,想讓王世充和宇文化及把他咬死才是真。
“媽的……”他咬牙低罵一句,立刻下令︰“裴行儉、周季直各率一隊,從左右兩翼伏擊,務必纏住敵軍側路。李安仁,跟我來,咱們去迎迎這支‘宇’軍。”
“將軍,不會打不過吧?”
“打不過就死。”趙雲飛撥馬而出,“這年頭活著就得會演戲,但演得太真了,也會真死。”
十里外的野地上,旌旗翻滾,那支“援軍”已然逼近,趙雲飛率騎兵奔襲而來,兩軍在林間接戰,一時間殺聲震天。
但趙雲飛不是真要與其死拼,他指揮著部下打打退退、左右突襲,試圖拖延時間,只盼著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互相懷疑、動手。而他自己則在亂軍中尋找著一點生機。
“將軍,那邊王世充的人也殺過來了!”
趙雲飛听到這消息,眼神一凜——果然,王世充一見這“援軍”與己非敵,立即意識到不對,果斷也動了刀子。
三方大亂,趙雲飛趁亂揮軍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本部親兵脫身,直奔虎牢關西門。可剛到城門,便見一人橫馬立于關前,手執令箭,擋住去路。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密派來監軍的魏征。
“趙將軍,主公有令,虎牢關已不適再守,請將軍率部撤往大梁。”
趙雲飛一听這話,臉色青了,冷笑道︰“現在知道讓我撤了?早干嘛去了?”
魏征拱手︰“主公自有難言之隱,還請將軍莫怪。”
趙雲飛看著他,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
“李密啊李密……你還真是舍得拿我練兵試刀。”
魏征面色不改︰“趙將軍能于虎牢關以三千兵,挫王世充之鋒,挫宇文化及之志,威震關中。主公對您——極為敬佩。”
趙雲飛不屑一笑︰“敬佩?哼,我要的是敬佩?我他娘要的是命!”
說罷,他撥馬而回,對著部下高聲道︰“傳我將令,今日起,不再死守虎牢,全軍整頓,三日內回援大梁——不過……”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詭笑,“走之前,咱們還得給王世充留一份禮。”
“李安仁!”
“在!”
“去把之前那幾口干井掩埋好,再灌滿松脂,布好火藥。”
“將軍想放火燒城?”
趙雲飛眯起眼︰“虎牢是塊好骨頭,但不能便宜了別人——等他們進了這座空城,就等著火光沖天吧。”
他說完,轉身仰頭望天,夜幕緩緩降臨,而風的方向,忽然又轉了。
大梁、虎牢、洛陽、長安,棋盤上兵來將往,趙雲飛卻猛然意識到,他早已不是執棋人,而是被推向風口浪尖的一枚關鍵棋子。
而下一步,他若走錯一步,就可能再也下不成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