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東去,濤聲陣陣,樓船如林,紅帆獵獵,在暮色中猶如逆流而上的血龍。趙雲飛站在渡口江岸,風吹得披風獵獵作響,臉色卻沉得能滴出墨來。
那面“攝政天命,蕩平九偽”的大旗,還在他眼前晃悠,仿佛一記當頭棒喝,讓他從頭冷到腳。
“這他娘的,不是逼宮麼?”秦叔寶手搭在刀柄上,忍不住罵道,“就這架勢,誰還管他是哪一路來的,楊廣怕是連褲子都要嚇沒了。”
“別急著動刀。”趙雲飛聲音低沉,眼楮卻牢牢盯著那艘領頭的大船,“能在江都水師里立這種旗的,不是昏了頭的瘋子,而是手里有人、心中有數的精明人。”
李溥此刻站在他身後,仍是神色淡然︰“趙將軍,若肯隨我入江都,陛下自會詳述其中緣由。”
“你倒自稱陛下還活著。”趙雲飛轉身盯住他,“可惜我手上有密報,說宮中已有兵變之兆。若這‘第七人’真是你家主子,怕不是想借我這張臉,替他掩人耳目、走最後一子妙棋吧?”
李溥神情未動,卻輕輕一笑,取出一物。
那是一塊小巧的玉佩,通體溫潤,中央雕著“天命”二字,邊沿卻銘著一行細字︰“若問乾坤誰主,天命在此。”
趙雲飛手指動了動,那塊玉佩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確切地說,是他前世在某間古董店里,親手送給一個陌生男子的“古玩”。當時他只當那人眼光怪異,誰知如今,那玩意竟從隋代出現。
“你們到底是怎麼穿過來的?”他低聲道,目光銳利。
李溥收起玉佩,語氣中有種說不清的誠意︰“我們並非同來,亦非同心。有人想更替王朝,有人圖利世間,有人謀名流芳,有人……只為回家。”
趙雲飛盯著他半晌,忽而笑道︰“你這話,八分真,兩分假。可惜,想讓我當棋子,那得問問我願不願意。”
“趙將軍若是不願,這江都之局,便無解。”
“那就拆了這棋盤!”趙雲飛斷然轉身,“渡船準備好沒有?”
親兵抱拳︰“回將軍話,已備三艘快船,夜渡可行。”
趙雲飛頷首︰“秦兄,你我各乘一船,往江都城西南角靠岸,務必避開主水道。我不信這‘第七人’真能把江都三十萬百姓的心都買通。”
“行!老秦我這把刀也鈍了好久,就怕江都沒幾個能打的。”
“惜霜,你帶五十精騎作岸上策應,若我兩日不歸,立即送信太原李世民。”趙雲飛言罷,翻身上船,動作利落。
夜幕降臨,江風更勁。幾艘快船趁月色悄然渡江,水聲拍擊船舷,像是夜的心跳。
趙雲飛站在船頭,目光始終未離那樓船方向。那艘掛著“攝政天命”的大船沒有繼續逆江,而是緩緩靠岸,沉靜如山。
他知道,那人——那個被稱作“第七人”的幕後之主,正在等他出招。
入夜的江都城,一派祥和,城門外卻多了幾隊不著軍裝的兵卒,面色冷峻,手持利刃,腰間佩著與隋軍無關的標記。
趙雲飛在黑夜中窺視片刻,低聲︰“換了守城人,果然有鬼。”
“我們打進去?”秦叔寶蠢蠢欲動。
“先摸進去。”趙雲飛擺手,“今晚若打草驚蛇,明日整個江都城都是敵人。”
幾人沿著西南角的旱門牆根匍匐前行,一路滲入坊市。
江都城本是隋朝重地,街巷整齊,坊市劃分明確,可此刻卻冷清得詭異。許多店鋪大門緊閉,坊牆內還有密密麻麻張貼的告示︰
【攝政令︰凡反賊余黨、拒不服命者,三日內斬首示眾。】
“攝政?”秦叔寶湊近看了一眼,“連名號都不藏了。”
趙雲飛則低聲沉思︰“這人不是逼宮,是篡位——他已經不把楊廣當皇帝了。”
“可問題是,”蕭惜霜在他身側低語,“朝中誰敢不認?江都是隋的最後根基,一旦朝臣大勢倒戈,楊廣將徹底孤立。”
“所以我得進宮。”趙雲飛抬頭,“得先見到楊廣。”
“你瘋了?”秦叔寶驚呼,“那皇宮已被控制,咱這一進去,不是送頭?”
趙雲飛目光一凜︰“若不進宮,便不知那人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已經沒有天子了。”
他話音落下,幾道身影忽從暗處出現。
黑衣勁裝,為首一人腰佩龍紋短刀,虎目含光,竟是——宇文成都。
“趙將軍,久仰了。”宇文成都作揖,口氣頗客氣,卻刀光不減分毫,“攝政王請你進宮,說有一事,唯你能解。”
趙雲飛輕笑︰“他請我?你拎著刀來?”
宇文成都笑道︰“若趙將軍不來,攝政王便請我剖了你的心,看你心口到底藏著幾個名字。”
秦叔寶怒喝︰“你敢!”
趙雲飛卻抬手止住眾人︰“行啊,正好我也有事想問問他。”
宇文成都目光微沉,微一側身︰“請。”
宮門未閉,但衛兵層層,火光映紅天穹。趙雲飛等人被押入大殿前,見殿中已燃香三炷,一名青衣男子靜坐榻上,年約四十,鬢邊已有霜,面色淡然,手中卻握著那塊玉佩。
他慢慢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然後用一種平淡而又略帶冷漠的語氣說道︰“趙雲飛,你終于來了。”
趙雲飛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寒意,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冷笑︰“你就是——第七人?”
然而,面對趙雲飛的質問,那人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他的聲音平靜而又低沉︰“我是你,也不是你。真正的第七人,從未在這個世界上現身過。”
趙雲飛的眉頭微微一皺,顯然對這句話感到十分困惑。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追問道︰“什麼意思?”
青衣人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但卻透露出一種從容和淡定。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趙雲飛,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咫尺之遙。然後,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一個不能讓別人听到的秘密︰“我只是一只棋子,被他放在這里守最後一道門。你若真想知道他的身份——得去一個地方。”
趙雲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迫不及待地問道︰“哪?”
青衣人凝視著趙雲飛的眼楮,沉默了片刻,然後終于輕聲吐出了兩個字︰“長安。”
趙雲飛尚未開口,大殿外忽傳巨響,一名士卒狂奔入內︰“稟報!宮中內庫起火!有人劫走楊廣,正往宮後逃竄!”
整個大殿嘩然。
趙雲飛臉色猛變,青衣人卻緩緩坐回榻上,喃喃自語︰
“該登場的,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