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瞳孔萎縮,他沒有想到這個答案,根據九洲的推測,佛宗那場辯經應當是其內部爭奪佛經釋義的權力,少說也該涉及幾千本佛經的解讀方向或者干脆與佛宗大道有關。
怎麼可能是一道術法呢?
“什麼術法?”他下意識的問。
尼姑看著桌子上的殘破的小杯子,淡淡的道。
“那道術法名叫——羅生。”
。。。
婆娑洲很大,但沙漠和戈壁的面積也很大,而作為行政和宗教中心,二寺的位置是很考究的。
它們分別位于婆娑洲兩大河的出海口,這不僅可以控制婆娑洲最重要的資源,也掌握了最容易進入和離開婆娑洲的途徑。
懸空寺大多數時候都會停在位于東西走向的尼連禪河出海口,當意外情況發生時,它才會離開。
白馬寺則自建成起一直坐落在那條名叫私多的河流入海口。
不過私多河的這個入海口很深很廣,所以白馬寺的位置其實離海岸線還有些距離,乘船順河而下也需要小半個時辰才能算是入海。
這也塑造了一個很有特點的人造奇觀,在私多河這段河流的兩岸都被信眾雕刻滿了各種各樣的佛像與蓮花,若是站在白馬寺所在的山上看去,便如同看到萬佛鋪卷一條蔚藍的天路直入大海,甚是壯觀。
來此處朝拜的信眾最常做的就是圍在白馬寺的山腳下一圈圈的轉,以此來表達虔誠。
數量最多的時候幾乎人山人海,佛韻蒸騰到幾乎凝結的程度。
不過今日的山腳下卻空空蕩蕩,這是幾百年沒有出現過的景象了,即便是淡季,這邊也應該是摩肩接踵才是。
原來自打白馬寺那不毀的白牆上浮現了血手印後,佛宗就開始派遣僧侶逐漸的清場,這是個困難的過程,因為有的信徒可能已經在這里繞了大半輩子了,甚至打算死在這條山路上。
但最終耗費數天,用盡各種手段,終于還是把所有人清開了。
而白馬寺則閉寺了,整個過程沒有里面的和尚出來,也沒有外面的和尚進去,好似互相毫無關系。
詭異的安靜正逐漸壓迫著所有人的神經,要知道,白馬寺近些年一直是阿難的道場,雖然理論上迦葉和阿難並沒有各自掌管哪個寺廟的說法,但阿難不喜歡懸空寺的裝飾,每每輪去那邊就直喜歡待在地牢里,久而久之,雙方就很少換地方了。
故而白馬寺里,阿難的座下弟子佔據絕對的多數,如今阿難出事,寺廟內外的態度都不明確,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臨近午時,天空中忽然刮起大風,大片的烏雲從北方而來,天空一下子就昏暗了,緊接著又下起了大雨,這里不是婆娑洲的西南部,沒有那麼干旱缺雨,但也很久沒有這麼大的雨了。
澆到人的頭頂甚至發出咚咚聲響。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阿難回來了。
也就在此時入海口兩岸的佛像們無聲的開始轉動,他們紛紛看向了白馬寺的方向,只是這次不再是朝拜,更像是審視。
午時三刻,雨落傾盆,白馬寺的門外出現了一行人,寺廟的大門忽然洞開。
午時四刻,寺廟里傳來佛音吟唱,護山法陣開啟。
未時初,日光照破雲層,天空中梵音齊唱,無數神佛好似在雲中俯首觀瞧。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開始有佛兵聚集,由于指令模糊,甚至出現了彼此爭斗的現象,白馬寺的四周越發的熱鬧。
而白馬寺內,其實安靜非常,無首的阿難站在大殿中,他將自己頭顱抱在懷里,看著自己那同樣斷裂佛首的雕塑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白馬寺中的其他僧侶則在忙著收集寺廟內的東西,看樣子似乎是在打包行囊。
知了和尚走了進來,“二祖,迦葉尊者和懸空寺抵達的還會慢些。”
懸空寺雖然可以飛,但還是太重了,所以不可能和輕裝簡行的阿難他們比速度,這是難得的黃金機會,不論阿難打算做什麼,此時都沒人能攔住他。
“如果時間還多,那便讓他們再打掃一下白牆吧。”阿難平靜的開口,好像跟過往那些日子里要求大家一起清掃白牆沒什麼不同。
知了和尚愣了愣,阿難帶著他們一路狂奔跑回了白馬寺,不可能只是為了打掃一下白牆,如今迦葉未到,何不抓緊呢?
于是他開口勸道︰“二祖,那牆已經打掃不干淨了。”
阿難的身形微頓,隨即嘆氣聲響,大殿里的氣氛忽然沉悶了許多,“那便多念幾本經書,到時候我會叫你們的。”
知了看著那無首的背影,忽然一驚,他終于反應過來。
阿難二祖就是在等迦葉啊!
只是等他做什麼呢?拼命嗎?那自己等人又該如何呢?知了還是有很多問題,但他無心再問,因為那個背影看起來太過蕭瑟了些,于是他轉身離開了大殿。
很快白馬寺中響起了念誦經文聲。
。。。
唐真桌下的手不住的開始抖,他努力的繃緊,不讓自己露出破綻,但腦海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可能的!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羅嫣應該是比佛宗分裂更加久遠的事情,怎麼可能和羅生門有關呢?!
“你怎麼了?”尼姑看著唐真輕聲問︰“求法真君還見過這道術法不成?”
“沒有。”唐真堅定的開口。
“我想也是,畢竟這道術法其實一直都不曾出現過,它在過去那些年里,都只是一個想法罷了。”尼姑輕聲笑道︰“可就是因為這麼一個想法,佛宗就分裂了。”
唐真現在能听到自己的每一口呼吸,他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呼吸頻率,緩緩開口道︰“什麼樣的想法?”
他已經準備好听到什麼世界是假的或者一本書、一口井之類的說法了。
可眼前美麗的姑娘卻只是笑,然後伸出手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緩慢連續的小口喝了起來。
唐真覺得婆娑洲的夜晚有些熱,讓他有些喘不上氣,整個人開始煩躁了起來,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忍住,任何情緒的外露甚至隱藏不好都會造成極其可怕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