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抬起頭,覺得自己需要一把傘。
這婆娑洲西部的大太陽未免也太曬了,越往西南邊界走,越是進入戈壁的地勢,周遭荒土黃沙的,對于唐真這種生在水系遍布西洲的人來說實在是磨人的緊。
而且這種地段,城市和城鎮都變得稀少,即便有也不算太過繁榮,大多數時候他都只能躲在樹蔭下,頂著隱匿法術和佛宗的追兵斗智斗勇。
最煩人的是這種地方動不動還會出現一兩尊荒野里的佛像,稍不注意,就要活過來抓他,搞得他心神俱疲。
“束手就擒!!”高空中威嚴的佛音掃過,帶來巨大的壓迫感,這是佛宗經典的攻心手段。
這些天就像個大喇叭似的放個沒完。
唐真有些無奈的雙手伸入地表,掐了個法訣,整個人緩緩沒入滾燙的黃沙之中。
此乃,地行術!
這是一種凡人認為合理,但修士修行起來其實很不實用的法術。
它的本質是人化土靈,可以達到在地里相對自如的移動,術法邏輯上過于高深,而且很難觀想。
百獸譜好歹還是觀想活物,土靈是什麼?那需要修行者與地極親和,一般人根本做不到,除非是。。。耕了一輩子地。
所以許行或許比較擅長這個術法,但也沒見他用過就是了。
而且即便學會,也用處不大,無外乎是一個遁法,速度和靈巧完全比不上飛行術法,只略微勝在隱匿蹤跡和賭一手對面沒見過。
最最奇葩的是,這玩意其實很挑地質!
比如軟土和沙土在這個術法概念里就屬于兩種東西,大多數喜歡土地的人一般喜歡的都是軟土,你讓許行觀想自己是沙漠里的土靈,他也未必能成,人家喜歡的是天門山的靈脈,又不喜歡荒無人煙的大沙漠。
所以即便是唐真,這段時間每次冒頭也得先吐幾口沙子,搞的十分狼狽。
。。。
黃風刮過沙土,天空無雲,日光炙熱。
此處已經接近婆娑洲靠海的西側邊際,當然說是接近,但抬眼看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和戈壁,不知名的干草扎在石縫里,不知根系深入幾何,已然與這片土地融為了一體。
一處略高些的裸岩下,唐真把玩著兩顆石子,看著地面發呆。
他倒是有閑暇,竟然收集了不少石子擺在地面上。
風沙滾過,有幾枚石子微微換了位置,唐真閉目,將手中石子甩出,那石子帶著靈氣的波動消失在視線里,一瞬間,地面上所有的石子都開始顫動,似乎要活了過來。
唐真翻出裸岩,整個人往石子飛行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一邊跑,他那張有些干裂的臉上一邊露出了笑意,他生出了一種愉快,久違的愉快。
這場追捕與逃亡,讓他這麼久以來再次感受到了斗法的樂趣,攻防巧遁雖然沒有用到攻防,但巧遁已經被他發揮到了極致,各種少見的偏門的術法,被他掏出來糊弄和尚。
對方一定已經認出了自己,所以派來了第三位準佛,還在試圖依靠人數和力量壓制他,但可惜這只讓求法真君感到了興奮。
笑容還未完全浮現,唐真忽然一挑眉,整個人唰的沉入了一旁岩石的影子中,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金色佛眼緩緩睜開,開始掃視這方天地,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消失。
唐真探出頭,無奈的在岩石的陰影里再次劃拉石子,一次的機會就只有這麼多,三位準佛,而且地處婆娑洲,實際上更像是雙方耐力、決策的比拼。
婆娑洲西部的晝夜溫差很大,天黑後,風便變得很涼,唐真站在一處雅丹地貌形成的山丘前,他看著眼前兩條幽深的岔路,皺起了眉頭。
距離海岸線已經越來越近了,靈氣開始繁雜起來,對方不好鎖定自己,但自己也不再好鎖定對方,左右兩條路走哪條風險都差不多。
唐真還在猶豫,忽的在靠左的一條夾縫的盡頭,有一抹白色閃過,像是夜半的夢魘或者幽魂。
唐真周身忽然微微有汗毛立起,但他卻笑了,邁步走向了左側的夾縫,石壁干硬,步履蹣跚,穿過夾縫便又是新的山丘和谷地,那抹白色若有若無的視野盡頭移動著,唐真便也老老實實跟上去,不問不言,好似著了魔。
足足走了大半個鐘頭,此時月至高天,戈壁終于亮了一些,地表也不再完全的干燥,唐真微微吸氣聞到了淡淡的海水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即將走出婆娑洲了。
也就在此時,身前的山頭上出現了一個破敗的小廟,白色的影子已經消失,唐真便推開廟門走了進去。
廟只有一個房間,空間蠻大的,供奉了一尊小佛,供桌上空空蕩蕩,屋頂破損有月光垂下,正好照在一套擺在窗邊的座椅上。
唐真看向窗邊,一位尼姑打扮的女子坐在那里正在拿著杯子一口口的喝水,看面相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身上的白色僧袍還算干淨,眉眼淡淡的,算不上多美,但也說不上丑,身上有著一層淡淡的佛韻,讓人不敢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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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真自然的走上前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低著頭看了杯中的水面一會兒,並沒有喝,但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就把茶杯放下了。
終于尼姑自顧自的將自己手里的杯中水喝完,這位古怪的女子再次去拿茶壺,似乎還準備再續一杯。
唐真在此時開口了,“您先喝著,我先走了。”
說罷就要起身。
“你很著急?”尼姑的聲音緩慢而沉靜,听起來讓人有些疲憊和放松。
“當然,我後面跟著三位準佛呢。”唐真笑著點頭。
“他們找不到這里。”尼姑看向唐真。
“婆娑洲沒有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只是時間問題,而且我有消息著急傳回去。”唐真不為所動。
“阿難入魔?佛宗與密宗合作?”尼姑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認可。
“嗯。”
“你不問問我別的?”尼姑看著唐真認真建議。
“您知道什麼?”唐真挑眉反問。
“我在婆娑洲呆了好多年了,知道的比你多,也比你細,過了這次機會,你再見到我怕是問不出口了。”尼姑放下杯子。
“好。”唐真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然後果斷坐了回去,“我想知道佛宗和密宗到底發生了什麼?聖人阿難又為什麼一朝入魔?”
“問題有點大,我慢慢說?”尼姑的語氣好像真的知道這些秘辛一樣。
“可以。”唐真點頭,坐的安穩。
“佛宗與密宗這個問題要涉及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了。”尼姑說話果然很慢,像是在吟誦,“你知道當年佛宗與密宗辯經究竟辯的是什麼嗎?”
唐真搖頭,他問過大菩薩這個問題,那時候大菩薩說是佛宗的未來,但這顯然是個籠統且逃避的答案。
尼姑笑了笑,她伸出手放到那小破杯子的杯沿上輕輕旋轉,語氣也變的有些玩味起來,身上那些本就淡薄的佛性散開,一股戲謔之意開始彌漫。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話題。”她的眼楮眯了起來,笑的有些嘲諷。
“他們啊,辯的僅僅是一道術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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