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公翻動書簡的手指終于微微一頓。
他緩緩抬起頭，燭光映照著他溝壑縱橫卻依舊銳利如鷹隼的臉龐。
那目光深沉，帶著歷經宦海沉浮的滄桑與洞悉一切的冷冽，看得張悟心頭一凜。
“本公的確想重獲自由，也的確應承了他們，會支持四聖子殿下承繼大統。”
國公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但支持歸支持，若幾位聖子殿下之間真到了兄弟鬩牆、兵戎相見的地步，本公這把老骨頭，絕不會摻和進去，做那自取滅亡的引火薪柴！”
張悟聞言，眼楮一亮，似乎明白了父親的顧慮，隨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孩兒明白父親大人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思。孩兒倒有一計，或可保我張氏一門立于不敗之地！”
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沉聲道“父親大人您明面上支持四聖子殿下，這是您對二相的承諾。而孩兒……則暗中投向八聖子殿下！我們父子二人，一明一暗，兩頭下注！”
“無論最後是四殿下還是八殿下勝出，龍椅之上坐著誰，我張家都將是擁立之功臣！屆時，父親大人您重獲自由，甚至更進一步，也非難事！”
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燭火 啪作響。張悟期待地看著父親，等待著他的贊許。
國公卻沒有立刻回應。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書簡，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看到了那金鑾殿上冰冷的龍椅。
許久，他才發出一聲低沉而帶著無盡疲憊與忌憚的嘆息︰
“想法……听起來不錯。”國公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道“但悟兒，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聖子之位……龍椅歸屬……這從來就不是，也永遠不會是我們這些‘臣子’能夠真正左右的棋局。”
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現出當日聖殿之上，聖上那雙洞穿人心的冰冷眼眸，以及那句如同九天寒冰般砸落在他心頭的警告！
那君臨天下的威壓，即使過去這麼久，依舊讓他骨髓生寒。
緊接著，另一張年輕卻更加冷峻的臉龐也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那人雖不在朝堂，但他的影子，卻如同無形的枷鎖，籠罩在國公的心頭。
國公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野心勃勃的兒子，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道︰“記住，這盤棋，執子落棋之人，從來都只有……聖上，和他的血脈。妄圖操弄棋局者，最終只會……粉身碎骨。”
……
秦府。
秦府大門前，兩頭石獅依舊威武，門楣上“秦府”二字透著千年世家的厚重底蘊。
秦無幽一身簡樸青衫，與身旁紅裙似火的朱雀殿主並肩而立。
離開清水鎮的木屋，踏入這熟悉的府邸，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過往仿佛被清水鎮的時光洗去大半，只余下幾分近鄉情怯的復雜。
守門的老僕揉揉眼楮，看清來人後，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小…小公子？！是您回來了！還有…朱雀殿主大人！快，快請進！”
他一邊慌忙打開中門，一邊扯著嗓子朝里喊︰“小公子回來啦！朱雀殿主駕臨啦！”
府內瞬間被驚動。腳步聲、驚喜的呼喚聲由遠及近。
秦無幽踏入熟悉的庭院，目光掃過一草一木，心頭微暖。
這里是他明面上的“根”，秦政夫婦雖已逝，但那份養育之恩與“秦家小公子”的身份，早已融入骨血。
無論他真實血脈如何，秦家，始終是他可以卸下部分心防的地方。
“小弟！”一聲清冷中帶著難掩欣喜的呼喚傳來。
二姐秦冷玉快步從回廊走來，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勁裝，身姿挺拔如青竹，眉眼間英氣逼人，只是看到秦無幽時，那份清冷化作了真切的暖意。
她目光掠過秦無幽，又看向他身旁那抹耀眼的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促狹。
“二姐。”秦無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親切的喊道。
“殿主。”秦冷玉對朱雀殿主恭敬行禮，禮數周全，眼神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打量和…戲謔？
朱雀殿主微微頷首，算是回禮，她何等人物，秦冷玉那點小心思在她面前如同透明。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無奈的聲音從正廳方向傳來︰“冷玉丫頭，莫要怠慢了貴客。”
秦家家主秦劍也迎了出來，他氣息沉穩，目光掃過秦無幽時帶著欣慰，看到朱雀殿主則是鄭重無比。
然而，當秦劍的目光觸及庭院角落時，那份沉穩頓時化作了難以掩飾的局促和一絲敬畏。
他側身引路，聲音都壓低了些，道︰“無幽，殿主，請移步正廳敘話。那位……丹青妙手前輩，已在府中靜候多日了。”
順著秦劍的目光望去，只見庭院一角的石桌旁，不知何時坐著一位女子。
她身著素雅的月白色長衫，長發僅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起，幾縷發絲垂落頰邊。她正專注地……剝著石桌上果盤里的一顆葡萄，動作優雅閑適，仿佛置身于自家庭院。
她周身沒有半分迫人的氣勢外泄，甚至感覺不到強大的能量波動，就像一個氣質出塵的普通畫師。
但秦無幽和朱雀殿主的目光，卻瞬間凝重起來。
丹青妙手！
她竟真的來了，還直接住進了秦家等他，還如此的悠閑！
丹青妙手似乎終于剝好了那顆晶瑩的葡萄，慢條斯理地放入口中，這才緩緩抬起眼簾。
“你終于回來了。我都快要等不及回扶桑了。”丹青妙手道。
“那我應該再晚些回來的。”秦無幽尷尬一笑，道。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就在這時，站在秦無幽身邊的秦冷玉，目光在自家弟弟、美艷絕倫的朱雀殿主、以及氣質空靈如仙的丹青妙手之間來回掃了幾圈。
她忽然用手肘輕輕捅了捅秦無幽的胳膊，湊近他耳邊，“語重心長”地低聲調侃道︰“嘖，小弟啊，姐姐怎麼才發現，你就這麼喜歡比你‘大一些’的姐姐們呢？”
她特意在“大一些”三個字上加了重音，這表強調的意思不能再明顯了。
秦無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