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幾名精銳校尉,默默地從背囊里掏出了……小鏟子和麻布口袋。
一絲不苟地,將那片骯髒的牆皮,連土帶霜,小心翼翼地刮進袋子里。
酒樓掌櫃探出的腦袋,連忙縮了回去,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乖乖,黑冰台的大爺們,怎麼跟茅房過不去了?”
城南的里坊,一位正在倒夜香的老漢,猛地被兩個從陰影里竄出來的黑衣人攔住。老漢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沖撞了哪路神仙,當場就要跪下。
“大……大爺饒命!”
一名校尉走出,看了一眼他那裝得滿滿當當的木桶,又看了看遠處那個公共廁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最終還是指著那糞車,用一種視死如歸的語氣問道︰“老丈,你這車……是從哪個坑里來的?年頭最久的是哪個?”
老漢當場就懵了。
類似的情景,在咸陽城的各個角落不斷上演。
城西的馬廄,城北的老舊民宅,甚至是某些官宦世家後院的犄角旮旯,都出現了這些黑衣人的身影。
黑冰台,在這一天,全體總動員,只為了一件事——刮遍咸陽城所有年頭夠久的廁所、豬圈、馬廄的陰暗牆角。
流言,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咸陽城里飛速傳播,並且在傳播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離譜。
最初的版本是︰
“听說了嗎?黑冰台在全城搜捕一個江洋大盜,那賊把寶藏圖,藏在了茅房牆上了!”
“你那消息不準!黑冰台的人怎麼會為了一個大盜這樣做?我听我三舅姥爺說,是丹爐府的方士們煉丹走火入魔,集體得了不治之癥!得用這陳年老土做藥引子才能活命!”
“怪不得!怪不得前陣子硝石都賣瘋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很快,這個版本就升級了。
茶館里,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各位看官,這可不是尿頻那麼簡單!據可靠消息,是陛下得了仙人指點,要煉一種‘九轉還陽丹’,而這丹藥最重要的一味藥引,就叫‘地龍糞’!非得是百年老坑里的陳年積穢,才能用!黑冰台的大人們,這是在為陛下尋仙藥呢!”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眾人紛紛覺得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于是乎,最新的版本誕生了。
“號外號外!長公子為盡孝道,遍尋古方,欲為陛下煉制長生仙丹!然藥引難尋,需集齊咸陽城‘百廁之精,千穢之華’,方能功成!黑冰台奉命行事,此乃大孝之舉啊!”
一時間,扶甦的孝名,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傳遍了咸陽的大街小巷。
更有甚者,一些平日里游手好閑的地痞無賴,竟也從中嗅到了“商機”。他們連夜將自家那破敗不堪的茅房,掛上“百年古廁,專供皇家”的牌子,守在門口,見人還想去兜售
而身處流言中心的黑冰台校尉們,早已麻木。
一名年輕的校尉,看著自己滿是污泥的雙手,眼中閃過一絲屈辱和茫然。
想他自小苦練,過關斬將,才得以入選黑冰台,為陛下效死。
他曾潛入過諸侯的宮殿,刺殺過六國的余孽,他的手,是用來握劍的,是用來取人性命的!
不是用來……掏廁所的啊!
他身邊的同僚,一鏟子下去,動作太大,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面而來,燻得他差點當場吐出來。
夜幕降臨時,一輛輛蒙著黑布的馬車,在黑冰台校尉的重重護衛下,緩緩駛向城外的丹爐府。
車輪碾過青石板,留下一道道濕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復雜而又刺鼻的味道,經久不散。
夜幕降臨。
一輛輛蒙著厚重黑布的馬車,在黑冰台校尉的重重護衛下,如幽靈般駛入丹爐府。
車輪碾過青石板,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濕痕,空氣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而刺鼻的味道,隨風飄散,經久不息。
丹爐府的空氣,從未如此“濃郁”過。
贏二站在院中,一言不發。
她看著手下將一袋袋散發著劇烈惡臭的“原料”卸下,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覆蓋著一層能刮下刀子的寒霜。
她提著劍,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丹木所在的工坊。
她的腳步很輕,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丹木的心跳上。
丹木正帶著幾名弟子,焦急地查看著那些大鍋大缸,冷不丁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猛地回頭,正對上贏二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
“贏……贏統領……”
丹木的聲音都在發顫,牙齒上下打架。
贏二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劍鞘,對著地面輕輕一頓。
“篤。”
一聲輕響。
卻讓丹木的心髒,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你要的土,來了。”
贏二的聲音很輕,很平淡,卻讓丹木渾身劇顫。
她抬起眼,目光如劍,直直刺入丹木的眼底。
“若是煉不出來……”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寒冰中撈出來的。
“我便用你的頭,去填滿咸陽城里,我們今天剛掏空的那些茅廁。”
這話說得血腥,又腌 到了極點。
丹木的臉,“唰”一下就白了,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讓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甦先生!得請甦先生來!”
“此法是他所創!也只有他,能確保萬無一失!”
“好。”
贏二只吐出一個字,便抱著劍,在工坊門口找了個陰暗的角落不再動彈,但那股森然的殺氣,卻籠罩了整個工坊。
沒過多久,甦齊打著哈欠,被一隊黑冰台校尉“請”了過來。
他剛一踏進丹爐府的院子,就被那股沖天的味道燻得連退三步,捂著鼻子,臉上寫滿了嫌惡。
“我說是誰家在煮陳年老湯,這麼上頭。”
“原來是丹木你開大宴啊。”
丹木看見甦齊,連滾帶爬地迎了上去︰
“先生!您可算來了!您再不來,我這顆腦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甦齊嫌棄地繞開他伸過來的手,徑直走進工坊。
眼前的景象,讓他也挑了挑眉。
工坊之內,早已大變了模樣。
上百口巨大的銅鍋、陶缸一字排開,熱氣蒸騰,無數方士正圍著那些散發著惡臭的土堆,一個個面色慘白,強忍著翻江倒海的胃,欲嘔又止。
甦齊的目光掃過角落里那尊殺氣騰騰的“雕塑”,又看了看快要哭斷氣的丹木,清了清嗓子。
“還愣著干什麼?”
“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