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斐魂魄最終散去前的最後幾日,楊雲天依著她的心願,帶著她遨游于西界的山川河流之間。
這是阿斐自己的請求,她想在徹底離去前,將這片生養她、卻也如同無形囚籠般禁錮了無數修士道途的土地,深深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同時,楊雲天也以一種超然的“旁觀者”視角,向她娓娓道來了許多關于“未來”的故事。
他講述了她的另一縷魂魄如何附身于紫衣,以及最後紫衣為了所愛之人,毅然選擇度入輪回的淒美結局。
小丫頭的魂魄光暈隨著故事的起伏而明滅不定,听到動情處,更是仿佛能听見她低低的、無形的抽泣,她完全將自己代入了那段波瀾壯闊卻又充滿遺憾的過往之中。
楊雲天心中清楚,當阿斐的魂魄徹底離散、各自踏上不同的軌跡後,此刻她所听聞、所銘記的這一切,都將被遺忘。
但他依舊執著地講述著,期盼這些故事能如同一枚深埋的種子,落入她魂魄的最本源處,即便記憶不再,或許也能在未來某個關鍵時刻,生出指引的嫩芽。
三主魂他已尋得其二——代表“幽精”的天妃殘魂,以及那代表“爽靈”、曾附身于紫衣的主魂。
那最後一個,也是最為根本的“胎光”之魂,在經歷了這諸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並勉強理清了混亂的時間線後,楊雲天的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那承載著最初生命本源的“胎光”之魂,其歸宿,正是獨孤肆月!
昔日,獨孤肆月曾幻化出天妃法相,助他一劍斬滅強敵雙頭獅虎獸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而她對方陸那份深沉而復雜、甚至跨越了時空的情感羈絆,恰恰與今生阿斐與六郎之間的情況完美契合。
所有的線索,終于在此刻串聯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那麼,若依此深究下去,那位神秘莫測的萬仙樓幕後樓主“方前輩”的真實身份,便顯得格外耐人尋味了。
“師父啊,你怎麼眉頭又皺起來啦。阿斐又不是真的死了,你要開心一點嘛。”阿斐的魂魄光暈輕盈地飛上前來,做出一個捏了捏楊雲天臉頰的調皮動作。
楊雲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副面具早已被阿斐這幾日軟磨硬泡地要求摘掉了。為了避免露出真容,他只得用法術幻化成了另一副普通模樣。
“別鬧,師父在想正事。”他輕聲呵斥,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寵溺。
“師父每次一想事情,表情就特別凶,看著就不像…好人!”阿斐捂住嘴,發出空靈而清脆的笑聲。
就在楊雲天無奈地幻化出一面冰鏡,打量著自己此刻“猙獰”面容時,阿斐的笑聲卻戛然而止。
她悄然落下兩行清淚般的魂光,聲音變得哽咽而飄忽“師父…我感覺…我時間要到了。我…我要走了。”
楊雲天猛然抬頭,只見那原本聚合在一起的魂魄光團,正不由自主地、緩緩地分離開來,重新化作十個大小不一、明滅不定的小光點。
千言萬語的叮囑和“保重”尚未說出口,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吸力驟然從極遠處的地下傳來!阿斐分散的魂魄毫無抵抗之力,如同被卷入漩渦的流螢,急速地被拖向那個方向!
“不對!魂魄離散,本該消散于天地虛無之中,怎會被強行吸走?!”
楊雲天心中巨震,滿心驚疑。但他反應極快,身形化作一道疾電,以最快的速度緊追著那被吸走的魂魄之光而去!
最終,他的腳步猛地停在了——那座位于礦脈最深處的上古傳送法陣之前。
他眼睜睜地看著阿斐那十縷破碎的魂魄,毫無阻滯地穿透了陣法的一切屏障,如同歸巢般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楊雲天怔在原地,內心掀起滔天巨浪,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沖擊著他的認知
“這陣法…難道竟是真的?!”
……
兩年光陰,倏忽而過。
楊雲天的身影如同無聲的落葉,再次悄然飄回那片位于後山幻陣之中的靜謐小林。
甫一靠近,一股灼熱的氣浪便撲面而來,伴隨著密集的破空之聲與金石交擊的爆鳴!
只見方六郎精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脊背上汗水如溪流般淌下,在陽光下折射出油亮的光澤,渾身虯結的肌肉因極度發力而緊繃鼓動。
他正深陷于一場狂暴的鏖戰之中——對手是三具動作凌厲、配合縝密的青木傀儡!
“吼!”六郎發出一聲近乎野獸般的低吼,手中那桿赤焰長槍宛如活物,槍身符文熾亮,噴吐著灼灼炎流。
他腰馬合一,擰身一記凶悍無比的直刺,槍尖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取正面傀儡的胸膛核心!
那傀儡不閃不避,雙臂交叉格擋,硬木手臂上瞬間爆起一團焦黑的痕跡和火星,巨大的沖擊力讓它踉蹌後退。
但與此同時,左右兩側的傀儡已無聲無息地貼身襲來,左方傀儡一記刁鑽的下段掃腿直攻下盤,右方傀儡手刀如電,直切六郎持槍的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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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反應快得驚人!只見他借著直刺的反震之力,身體如同旋風般猛地拔地而起,不僅險之又險地避過了掃腿,凌空時更是一腳狠狠踹在右側傀儡的肩關節處,將其手刀踢偏。
同時他手腕一抖,長槍改刺為掃,舞出一片熾熱的火焰弧光,逼得左側傀儡不得不回防後撤。
槍影翻飛,烈焰騰空!六郎將一套剛猛暴烈的槍法施展到了極致,每一槍都傾注著磅礡的火靈之力,毫無花俏,只有最純粹的力量與速度的踫撞。
他的眼神赤紅,里面燃燒著無盡的痛苦、憤怒以及一種近乎自虐的執拗,仿佛要將這兩年積壓的所有情緒,都在這一次次與無情傀儡的對抗中徹底燃燒殆盡!
三具傀儡不知疲倦,攻勢如潮水般連綿不絕。
它們沒有情感,只會執行最有效的合擊戰術,時而如磐石般穩固防御,時而如毒蛇般突施冷箭,將六郎死死困在戰圈中心。
然而,六郎卻越戰越勇,盡管身上已添了不少被木拳擦擊出的青紫淤痕,但他的氣勢卻在不斷攀升。
那桿火槍仿佛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人與槍皆籠罩在一團沸騰的烈焰之中,竟以一股不要命的狠勁,硬生生與三具實力堪比築基期的傀儡打得難分難解!
楊雲天的悄然出現,如同冰水潑入沸油,瞬間打破了這場激烈的鏖戰。
那三具青木傀儡感應到主人的氣息,立刻收勢後撤,如同最忠誠的衛士般靜立一旁。
然而,楊雲天此刻根本無暇顧及六郎的傷勢恢復如何,也無心評價他方才那搏命般的槍法。
他的全部心神,早已被那兩座詭異莫測的上古傳送陣徹底佔據。
自阿斐魂魄被那陣法強行吸走後,楊雲天在那礦脈深處的傳送陣旁不眠不休地研究了整整半年。
那里早已被方家列為絕對禁地,自那次血腥的開啟後,再無人敢踏足半步。
家主方升更是終日惶惶,如同等待審判的囚徒,時刻恐懼著這位前輩的雷霆之怒。
但楊雲天並未前去問責。他深知,自己也難逃其咎。
是他默許方家自行探索,也是他因傳訊玉簡莫名被屏蔽而未能第一時間察覺變故。
更重要的是,他越發感到,阿斐的命運仿佛早已被一條無形的因果線所注定。
即便要清算,也該去尋那冥冥中操縱一切的根源,而非僅僅遷怒于方升這把“刀”。
更何況,在最後的時刻,阿斐那縷即將消散的魂魄,曾輕聲為他求情“惡人還需惡人磨…阿斐不希望師父最後變成了那個惡人。他們做了錯事,總會…得到報應的…”
這句話,如同枷鎖,也如同解脫,讓楊雲天無法對方家舉起復仇之刃。
拋開方家之事,在那礦脈陣法旁枯坐半年後,楊雲天又轉而前往另一處——那由三塊石碑地圖共同指引出的、位于三角區域中心的第二座傳送陣。
這座陣法同樣散發著不祥與危險的氣息,看似殘缺不全,但其內部流轉的法則之力,卻與礦脈那座邪陣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刻關聯。
兩陣仿佛一體雙生,又似陰陽兩極,共同構成一個龐大而古老的謎團。
在第二座陣前苦思良久仍不得要領後,楊雲天才決定先行返回,他需要整理線索,從頭再調查一番。
這片熟悉的樹林,或許是他思緒唯一能暫得安寧的地方。
“ 當!”
一聲沉重的悶響,六郎竟直接雙膝跪地,額頭不顧一切地重重磕在堅硬的泥地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楊雲天的突然歸來,仿佛讓這個獨自舔舐了兩年傷痛與愧疚的青年,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和依靠的對象。
“前輩……”他剛嘶啞地開口,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苦。
“給我起來!”楊雲天厲聲打斷,語氣冰冷如鐵,“男人的膝蓋,不是用來給人下跪的!”
“前輩!是我沒用!是我沒能護住阿斐!是我該死!我……”六郎的情緒徹底崩潰,仿佛要將兩年的自責與絕望全都嘶吼出來。
楊雲天猛地探出手,一把攥住六郎的衣領,輕而易舉地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充滿血絲的雙眼,沉聲問道“想報仇?”
六郎的面容因極致的恨意與痛苦而微微扭曲,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吼“我要殺了他!是他抓走了阿斐!我要他償命!”
“想報仇,那就給我把你這副窩囊樣子收起來!”楊雲天將他放下,聲音斬釘截鐵,“好生修煉!待你成功築基之後,我親自給你這個機會!”
說罷,他不再多看六郎一眼,轉身邁步,推開了那間熟悉又陌生的小木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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