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銀州?”正在交代‘後事’的鄭九吃了一驚,但旋即明白了方曉的意思,他在逼迫自己就範。
修士們並不在乎凡人所在意的東西,比如說銀州數十萬軍民的生命,可以率性撤離,只要保證衛陽城不被胡人攻破,就能讓大周苟延殘喘下去。
理由听上去似乎也很充分,比如,人手不夠,收縮戰線。
可是這種率性讓銀州軍民頓時失去了最強大的依仗,面對胡人兵馬和魔修聯手,他們可能連三日都堅持不下去,便會城破人亡。
修士的思維畢竟與凡人不同,鄭九也是修士,可卻是個另類,方曉卻能洞悉鄭九在意什麼。
二人在某個角度上說是一類人,都堅持正義,都堅決反對白玉虛這種逆轉陰陽的邪惡作法,但又截然不同。
方曉的正義太狹隘,僅限于修士層面,堅持的所謂大道,也僅僅是站在修士的視角看問題。
鄭九不一樣,他堅持的大道即天道,在乎的是整個東州大陸。
這就是木華老道的主張,與整個修行界格格不入,也是他與鄭九一見如故的根本原因。
道不同不相為謀,鄭九並不會責怪方曉。
他知道這位曾經的便宜師父被打急眼了,不放李不二這柄利劍出鞘,他咽不下這口氣。
可真的沒到時候。
跟萃華宗接觸了近兩年,鄭九似乎比方曉還要了解它,寧折不彎的脾性既是優點,也是致命弱點,屢屢想佔盡先手,卻不知道偶爾回旋的玄妙,愣是把家底和底蘊給消耗干淨了。
其次,萃華宗的本源是劍宗,卻莫名其妙的團攏了六洞三谷等一干不符合劍宗宗旨的駁雜門派。
捆綁在一起看似強大,卻是內耗的根源,關鍵的時候派不上用場,各種冗余消耗卻讓萃華宗很難積累資源。
在鄭九的預判中,李不二這柄利劍一定要用在最為關鍵的時候,或許那一天才是萃華宗真正生死存亡之際。
“那個崔雲貴和外門弟子能不能留下來?”鄭九以神識相問。
“你要確保他二人的安全,我便不通知了。”
“謝過真人。”鄭九沖著窗口拱手,三山真人早已遠去,他刻意路過的目的,就是提前告知鄭九,方曉已經做了決定。
“你去請李默魚、潘久年、董飛予、毛之勇等將軍過來吧。”
鄭九吩咐王九兒,肚子里暗罵‘後事’交待過早了,還得自己親口推翻了重來。
那東海的所謂冰瀑,短時間內不去也罷。
“又要鬧哪出?”王九兒抱怨,本就對鄭九突然決定要離開很是不爽,更對剛才鄭九下令玄甲軍撤回肅州而在肚子里罵街。
“速去速去。”鄭九不耐煩。
體內難受,情緒上便暴躁,鄭九只能盡量控制。
面對眾多將領,乃至三軍統帥李默魚,鄭九絲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主位上,這便是修士的霸道,不是故意的,隨時隨地的習慣而已。
沒人敢在意。
李默魚不會,王九兒更不會。
哪怕是潘久年和董飛予,看著曾經在雙峰要塞流著清鼻涕、動不動就打架的野娃子,現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修士,也是低眉順目。
董飛予還算自在一些,畢竟與鄭九在涼州保衛戰中有過同患難共生死的袍澤之誼,至少能做到平視。
毛之勇等人就有些不堪了,哆哆嗦嗦,鄭九眼下的氣場十分強大,體內真氣沖突的緣由,也難以收斂。
大家只能把板凳挪遠一些。
“想必大家都知道剛不久前發生在西郊外的修士大戰,魔修被擊退了,但經此一役萃華宗也需要調整,所以暫時撤離銀州。
“一旦修士撤離,城防的壓力巨大,所以,召集諸位協商防務,並建議暫時取消收復涼州的計劃。”
鄭九直截了當,沒工夫跟這些人解釋太多,所謂協商,就是命令大家熄了收復涼州的念頭,一切以守住銀州城為主。
但修士撤離的消息還是讓大家非常震動、吃驚。
“他們何時做的決定?怎未通知我等?”李默魚問,她並非不相信鄭九,而是感覺萃華宗太過隨意和目中無人了,這是行軍打仗,說走就走,開什麼玩笑?
但這番話,她當然不敢明著說。
“你幾時見修士客氣過?想起來通知,想不起來便不通知,你要問個究竟麼?”
鄭九冷冷的回應,一下把李默魚堵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可是,沒了修士,僅憑我等凡人如何能擋得住魔修和胡軍?”
“我不是修士麼?”鄭九又冷冷反問,把嚇破膽的潘久年也給懟的沒話說。
“……”
“好了,沒什麼意見就按我說的辦,從即刻起停止一切北征涼州的準備,所有輜重全部用于固守銀州,各司其職,違令者,斬!”
鄭九有些堅持不住了,匆匆下了命令,起身就走。
渾身快要炸了,最好的辦法便是找人去打架,自己捶自己,那是白痴,手輕手重亦無法控制。
胡人營盤,鄭九很快就捕捉到了幾名魔修的氣息,幾個家伙聚集在一座營帳中,不知道在商議什麼。
修為都不算高,修士間的大戰剛結束,雙方風聲鶴唳。
胡人的營盤也是一片暗淡,是在蓄積力量還做出假象,鄭九也不在乎了,隨手就拋出了翡翠琉璃塔,對著那營帳便連射六箭。
磅礡的丹田氣海瞬間被抽走了一大截,倍受折磨的鄭九渾身清涼,暢快的連呼幾大口氣,遠空電光閃爍, 嚓一聲,水桶粗的電弧劈在了那座營帳上。
牛皮營帳被劈成碎片,一名魔修當場便被燒成了焦糊狀,緊接著又是連續五道電弧砸下,劈的胡人營帳人喊馬嘶,雞飛狗跳。
一共兩名魔修被當場劈死,剩下三人分不同方向逃走,其中一位魔將初境,鄭九便收了寶塔咬住此人。
一口氣追出去五十余里,鄭九以飛劍將此人斬殺。
然後一把握住的企圖逃遁的魔嬰道,“告訴我左格圖在哪里?放你一條生路。”
“我如何相信于你?”鄭九手掌上的小人瑟瑟發抖,嘴卻挺硬。
“道門有一種手段叫搜魂術,你是否要嘗嘗?”
“他不在此處,此刻應該在涼州城府衙里的一間淨室修煉。”
“怎樣一處淨室?”鄭九追問。
“府衙被改造過了,雲忘川的人喜歡清冷,其淨室外圍必然至寒。”
鄭九皺起眉頭,現在天寒地凍的,這人說了跟沒說一樣。
“帶我去尋。”
“不必了。”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正是左格圖,雲忘川獨特的匿蹤手段相當,如此之近,鄭九居然沒有發現他。
“來的正好,找你打架。”
“你晉級了?”黑暗中左格圖緩緩走來,手里拎著一個口袋,鼓鼓囊囊的顯然裝著一個人。
“不可以麼?”
“打便打,廢那麼多話。”左格圖抬手就將口袋扔在一邊,噗通一聲,里面的人被摔的痛聲大叫,正是土狼。
“你自由了。”鄭九也松開了手掌,那小小魔嬰頓時一溜煙的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