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霽回到琉璃宮後的日子,仿佛被抽走了一縷魂魄。
他不再像往常那般于清晨巡視宮苑,也不再于午後于雲露殿批閱文書。
大多數時候,他只是獨自一人,靜靜地待在魏無羨居住過的枕溪廬。
枕溪廬內,一切陳設依舊保持著魏無羨離開時的模樣。
案幾上還隨意攤著幾本未看完的雜書,牆角立著他年少時練習用的木劍,窗邊懸掛著一串風鈴,那是魏無羨小時候纏著雲雪霽親手給他做的,風一吹過,便叮咚作響,清脆一如少年往日的笑語。
雲雪霽常常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那串風鈴出神。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恍惚間,他仿佛能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穿著紅色的短褂,像一團溫暖的火苗,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清脆地喊著,“師尊,師尊,你看我新學的劍法!”
有時他又仿佛看到少年魏無羨伏在案前,皺著眉頭抄寫宮規,時不時偷瞄一眼窗外,一副坐不住的模樣,被自己發現後,立刻露出一個討好又狡黠的笑容,拖著濃濃的鼻音撒嬌,“師尊,手好酸啊,可不可以歇一會兒?”
每一個角落,都殘留著時光的印記和那孩子成長的點滴。
從蹣跚學步的幼童,到抽條拔節的少年,再到如今與他比肩、風華正茂的青年……七年的光陰,似乎就在這彈指一揮間流走了。
回來的第八日,午後的陽光暖得讓人慵懶。
雲雪霽屏退了左右,獨自躺在枕溪廬東暖閣的窗邊矮榻上。
他合上眼,听著窗外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風鈴聲,意識漸漸沉入一片溫暖的混沌之中。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盡是些模糊而溫暖的片段,有孩童清脆的笑聲,有少年依賴的目光……
他的神魂仿佛脫離了沉重的軀殼,變得很輕很輕,向著某個未知的、溫暖而黑暗的深處飄去,再無任何掛礙。
靜蘭苑內,孟瑤處理完手頭最後一卷文書,抬手揉了揉眉心。
窗外日頭已經微微西斜。
他下意識地看向殿門的方向,眉頭輕輕蹙起。
不對勁。
往常這個時候,師尊早已來過靜蘭苑。
雲雪霽作息極準,無論多忙,午時一刻至未時之間,必定會來他這里坐坐,或是詢問事務,或是單純看看他,有時甚至會親自指點他一二。
這幾乎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
可今日,已過未時許久,卻始終未見師尊的身影。
孟瑤起初以為師尊或許在雲露殿忙于他事,耽擱了。
但一種莫名的不安感,如同細微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頭。
師尊從姑甦回來後,情緒一直有些低沉,常獨自待在枕溪廬。
可即便如此,也從未誤過日常的行程。
心中的牽掛越來越盛,孟瑤終于坐不住了。
他放下朱筆,起身快步走出靜蘭苑,徑直朝著枕溪廬的方向而去。
枕溪廬靜悄悄的,只有風鈴偶爾作響。
“師尊?”孟瑤輕聲呼喚,無人應答。
他心中不安加劇,腳步加快,幾乎是跑著穿過了廳堂和書房,最後一把推開了東暖閣的門。
溫暖的陽光鋪滿榻上,雲雪霽安靜地躺在那里,容顏依舊清冷絕倫,神情平和,仿佛只是沉入了安眠。
“師尊?”
孟瑤又喚了一聲,聲音帶上了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他走近榻邊,雲雪霽依舊毫無反應。
“師尊,時辰不早了,您……”
孟瑤伸出手,想要輕輕推一推雲雪霽的肩膀。
然而,他的指尖觸踫到雲雪霽肩頭的衣料時,感受到的卻是一種異樣的、毫無生氣的沉寂。
沒有睡眠之人應有的松弛,也沒有任何被驚擾的跡象。
孟瑤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他加大了力道,聲音也拔高了,“師尊!您醒醒!師尊!”
榻上的人毫無聲息,胸口不見絲毫起伏,面容安詳得近乎詭異。
孟瑤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向雲雪霽的鼻息——
微乎其微!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
他又猛地抓起雲雪霽的手腕,指尖按在脈門上——
那脈息細若游絲,微薄得幾不可察,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斷絕!
不會的???
不會的!!!
直到最後直接喊出了聲:
“不……不會的……”
孟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當頭澆下,讓他渾身發冷。
他試圖冷靜,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來人!快來人!”
他猛地朝外嘶聲大喊,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破音。
然而門外空無一人,枕溪廬本就被他師尊屏退了左右。
孟瑤猛地轉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枕溪廬。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泊禹長老!
琉璃宮里除了師尊以外醫術最高明的泊禹長老!
他踉蹌著奔跑在宮苑的石子路上,腳步虛浮,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的衣擺絆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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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和膝蓋被磨破,滲出血跡,他卻渾然不覺疼痛,只是立刻掙扎著爬起來,繼續拼命向前跑。
一路上遇到的宮人皆被他這副失魂落魄、滿身狼狽的模樣驚得呆立當場。
他終于一頭撞進了泊禹長老居住的“松風鳴澗”。
彼時,泊禹正在藥圃邊,耐心地給溫情和溫寧講解著一株靈草的習性。
“長老!長老!救師尊!快救師尊!”
孟瑤幾乎是撲過去的,一把死死抓住泊禹的手臂,語無倫次,聲音嘶啞,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塵土和血跡,狼狽不堪。
泊禹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看清是孟瑤,又听他提及“師尊”,心中頓時一凜。
“孟瑤?慢慢說,主上怎麼了?”
“師尊……師尊他叫不醒了!怎麼叫都不醒!脈……脈快沒了!”
孟瑤泣不成聲,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拖著泊禹就往外走,“在枕溪廬!快!求您快去看看!”
泊禹心知大事不好,臉色也凝重起來,反手拉住孟瑤,“帶路!”
他回頭對溫情溫寧急聲道,“帶上我的藥箱,速來枕溪廬!”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枕溪廬。
當泊禹看到榻上安然沉睡、卻毫無生氣的雲雪霽時,心頭也是猛地一咯 。
他立刻上前,屏息凝神,三指精準地搭在雲雪霽的腕脈上。
果然!
脈息微弱至極,似有還無,仿佛已是風中殘燭!
泊禹眉頭緊鎖,又俯身仔細查看了雲雪霽的眼瞼、口唇,臉色越來越沉。
這絕非尋常的昏迷或沉睡!
他閉上眼,凝聚起強大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雲雪霽的體內,試圖感知更深層的情況。
經脈之中,靈力流轉近乎停滯,如同冰封的河流。
而當他試圖觸踫雲雪霽的識海深處時,卻感到了一片空茫!
並非枯竭,也非受損,而是……
一種近乎真空的狀態。
就好像……神魂根本不在其位!
泊禹猛地睜開眼,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困惑。
“長老,師尊他……”
孟瑤緊緊盯著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泊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主上脈息極微,並非受傷或中毒,依老夫看……他的神魂,似乎離體了。”
“神魂離體?!”孟瑤如遭雷擊,臉色更是白得透明,“怎麼會……那……那怎麼辦?師尊還能醒過來嗎?”
泊禹眉頭緊鎖,再次仔細感知了片刻,搖了搖頭,語氣卻帶著一絲奇異的肯定,“奇怪……雖神魂離體,凶險萬分,但主上的生機並未斷絕,反而有一種……一種極其隱晦的維系,仿佛被什麼力量守護著。老夫隱約覺得,主上並非遭遇不測,而是……自主陷入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境地。他應當會醒過來,只是……歸期未定。”
泊禹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疑問主上究竟做了什麼?為何會突然神魂離體?那維系他生機的隱晦力量又是什麼?他們幾個與主上通感的人為什麼會毫無預兆?
孟瑤听完泊禹的話,怔怔地站在原地,臉上的驚慌失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擔憂和決絕。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上前,俯身,極其小心地將雲雪霽從榻上打橫抱起,做了他這輩子最大的、也最想做的事情。
雲雪霽的身形清瘦,抱在懷里並不沉重,卻讓孟瑤覺得重逾千斤。
“孟瑤?”泊禹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的舉動。
孟瑤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眼神卻異常冷靜,甚至透著一絲陰郁,“枕溪廬是師兄的地方,離我們都遠,不方便照顧。從今日起,師尊由我親自照料。”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可他卻忘了他所說的話並沒有絲毫說服力,不管是他還是薛洋,他們住的屋子都是離魏無羨最近的,就算再遠,也不過幾個輕功身法的距離。
他沒有解釋,抱著雲雪霽,一步步穩穩地走出枕溪廬,走向自己居住的靜蘭苑。
一路上,所有看到這一幕的琉璃宮弟子和僕從都驚呆了,紛紛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孟瑤無視沿途所有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徑直將雲雪霽安置在了自己寢殿的內室,那張他最熟悉、也最能第一時間察覺任何動靜的床榻上。
隨後,他走出殿門,對著守在外面的心腹侍從,面無表情地下了命令,聲音冷得像冰。
“傳令,即刻起,琉璃宮上下懸掛藍燈籠。封鎖師尊一切消息,對外只稱宮主閉關靜修,任何人不得探視,違令者,按宮規重處!”
藍色的燈籠,在琉璃宮象征著宮主遭遇重大變故,情況不明。
命令一下,整個琉璃宮瞬間被一種肅穆而緊張的氣氛籠罩。
藍色的燈籠很快被懸掛起來,在風中輕輕搖曳,映照著每個人不安的臉龐。
孟瑤轉身回到內室,輕輕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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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坐在雲雪霽的榻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師尊微涼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現在已經沒功夫去通知遠在姑甦的魏無羨了,巨大的擔憂和突如其來的責任壓在他的肩上,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守在這里,守著師尊,直到他醒來。
至于魏無羨,希望他听到琉璃宮燈籠的顏色後可以第一時間趕過來。
畢竟和他們比起來,魏無羨可以說是師尊最愛的弟子。
而另一邊,薛洋正嘴里叼著一根草葉,吊兒郎當地在宮里晃悠。
他听到幾個弟子聚在一起,面色驚惶地低聲議論著什麼“宮主出事了”、“藍燈籠都掛起來了”,頓時火冒三丈。
“放你娘的屁!誰敢咒我師尊!”他猛地沖過去,一把揪住其中一個弟子的衣領,舉起拳頭就要揍人,“再胡說八道,小爺拔了你的舌頭!”
那弟子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求饒,“薛師兄饒命!不是我們胡說!是……是真的!藍燈籠……藍燈籠已經掛起來了!大家都看到了!”
薛洋看著他恐懼卻不似作偽的表情,又環顧四周,發現遠處確實有不少人跪在地上,面朝主殿方向,氣氛極其不尋常。
他心里的火氣瞬間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取代。
“滾!”他松開那弟子,心慌意亂地朝著雲雪霽通常居住的雲露殿狂奔而去。
雲露殿外靜悄悄的,並沒有看到預想中混亂或悲傷的場面。
薛洋心里稍稍松了口氣,抱著萬一的僥幸想肯定是那些廢物搞錯了!師尊肯定沒事!
他喘著氣,一把推開雲露殿的門,喊道,“師尊!”
殿內空曠,無人回應。
只有琉璃宮的管事姝玉,正背對著他,默默整理著雲案上的一些日常用品和文書,她的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薛洋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纏緊了他的心髒。
“姝玉管事?你怎麼在這里?”薛洋的聲音干澀發顫,“師尊呢?他……他在哪里?”
姝玉聞聲轉過身來,眼楮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
她看到薛洋,張了張嘴,卻一時哽咽難言,只是搖了搖頭,眼淚又落了下來。
看到姝玉的眼淚和那無法掩飾的悲傷,薛洋腦子里那根名為僥幸的弦,“崩”的一聲,徹底斷了。
藍燈籠……
跪倒的弟子……
姝玉的眼淚……
所有的跡象都指向那個他絕對無法接受的可怕事實。
薛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整個人如墜冰窟,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
薛洋僵立在雲露殿門口,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姝玉那無聲的落淚和紅腫的雙眼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劇痛,四肢冰涼。
師尊……真的出事了?
那個強大如雪山明月、仿佛永遠會站在那里等待他們的師尊,怎麼會……
“不……不可能!”薛洋猛地搖頭,像是要甩掉這可怕的念頭,聲音嘶啞地對著姝玉低吼,“你說話啊!師尊到底怎麼了?他去哪兒了?!這個時候你不說話,你是啞巴了嗎?”
姝玉被他狀若瘋狂的模樣嚇得後退半步,淚水流得更凶,她哽咽著,艱難地組織語言。
“薛公子……主上他……奴婢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是孟瑤公子……孟瑤公子將主上接去靜蘭苑了……還、還下令掛了藍燈籠……”
靜蘭苑!孟瑤!
薛洋像是終于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不等姝玉說完,猛地轉身,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直撲靜蘭苑的方向。
他跑得極快,風聲在耳邊呼嘯,心髒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
一路上,那些懸掛在廊檐下的藍色燈籠刺眼無比,像一只只冰冷的眼楮,嘲笑著他的恐慌和無助。
琉璃宮的弟子們見到他狂奔而來,都紛紛避讓,臉上帶著驚懼和同情。
這種同情,讓薛洋更加心慌意亂。
他終于沖到靜蘭苑外,卻被兩名弟子攔在了院門處。
“讓開!”
薛洋眼楮赤紅,語氣暴躁,試圖硬闖。
“薛師兄,恕難從命。”其中一名弟子面無表情,但態度堅決,“少宮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靜蘭苑,打擾主上靜養。”
“靜養?靜養需要掛他媽的藍燈籠嗎?!”薛洋口不擇言地怒吼,“那是師尊!那是我的師尊!我要見他!你們兩個听見沒有!我要見他!還不給我滾開!”
他周身戾氣隱隱浮動,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
兩名弟子雖懼怕薛洋的氣質,卻依舊寸步不讓,手中長劍的氣息同樣鎖定了薛洋,雙方之間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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