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又想到另一件事的江澄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非出自本心……”
他低聲重復著這句話,像是在咀嚼每一個字背後所蘊含的重量。
那些慘烈的畫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陷于一片火光崩塌的蓮花塢,父母染血倒下的身影,無數個流離失所的日夜,還有……金丹被化、絕望如深淵的自己。
每一幕都刻骨銘心,都與那個名字緊密相連。
可阿姐說的對,那人……絕非有意。
甚至他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能想起更早的時候,那個與他一起長大、嬉笑打鬧、發誓要一起輔佐他、做他下屬的少年魏無羨。
那般明亮耀眼,心性實在堪稱是赤誠善良。
他對魏無羨的恨意是真的,但那之下被壓抑的、不願承認的昔日情誼,也是真的。
這種撕扯讓他痛苦不堪。
“可是阿姐,”江澄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有些後果……太大了,大到……似乎不是一句‘非出本心’就能輕易抹平、就能輕易原諒的。”
他幾乎無法想象,若阿姐知道了全部真相,是否還能如此平靜地說出“學會愛大于恨”的話。
江厭離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憐惜。
她伸出手,輕輕覆蓋在江澄緊握的拳頭上,溫暖的體溫透過皮膚傳來。
“阿澄,阿姐明白。”她的聲音溫柔卻有力,“巨大的傷痛,需要巨大的時間和心力去撫平,甚至可能永遠都會留下一道疤。阿姐並非要你立刻放下,或者強迫自己去原諒。”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言,“阿姐只是不希望你永遠被恨意困在原地。恨一個人,就像是在心里點著一把火,灼燒的首先是自己。若那人確如你所說,本性良善,並非故意,而他亦承受了相應的苦果……那麼,或許我們可以嘗試著,不再讓過去的陰影完全吞噬未來的可能性。”
“試著去看眼前的人,做眼前的事。”江厭離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像今天,你見到他,除了憤怒,可有一絲……別的情緒?”
江澄身體一僵,眼前閃過魏無羨那雙帶著笑意和莫名熟稔的桃花眼,同時也意識到自家阿姐已經知道自己嘴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勾著自己肩膀的無賴模樣,甚至閃過前世無數個共同嬉鬧、並肩作戰的瞬間。
一時的厭惡和憤怒或許會埋葬他應有的理智,但那瞬間的恍惚和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回應,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
他沉默了。
江厭離觀察著他的神色,心中了然,柔聲道,“你看,情緒是復雜的。不必強迫自己立刻做出選擇。順其自然,好嗎?問問你自己的心,拋開那些沉重的‘應該’和‘不該’,此刻,你想如何對待他?”
是想徹底遠離,永不相見?
還是……或許,內心深處,也存著一絲微小的、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想要靠近一點點,確認一點點的渴望?
江澄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混亂似乎平息了些許,但深處的波濤洶涌唯有他自己知曉。
他沒有回答阿姐的問題,只是低聲道,“……我累了,阿姐。”
這便是拒絕再談的意思了。
江厭離也不逼他,體貼地站起身,“好,那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無論發生什麼,阿姐總是在你這邊的,阿姐就在隔壁,你若有事兒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對你說這些,也只是因為我是你姐姐。”
她轉身走向另外一間房間,留下江澄一人對著空了的茶杯發呆。
江澄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三毒劍身的紋路,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
恨嗎?當然恨。
可那恨意之下,究竟是什麼?
阿姐的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開一圈圈無法忽視的漣漪。
——此刻,你想如何對待他?
他給不出答案。
或許,答案早已在七年前他這一世第一次見到魏無羨,或者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寫好了一半,只是他遲遲不願,也不敢去翻開看另一半。
他最終只是煩躁地“嘖”了一聲,將額頭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試圖驅散腦海里那張笑得肆無忌憚的臉。
可惜一切只是……
徒勞無功。
夷陵琉璃宮,雲露殿內。
月白色的紗幔無風自動,氤氳的靈氣如薄霧般流淌。
雲雪霽斜倚在白玉榻上,赤著的雙足雪白,與身下的白玉幾乎融為一體。
他一頭銀白長發如流瀉的月華,未曾束起,隨意披散,映襯著那雙冰藍色眼眸,更顯出世般的清冷疏離。
此刻,他正微闔著眼,听著下屬姝玉的匯報。
姝玉恭敬地立在下首,聲音清晰卻難掩一絲凝重。
“……稟主人,近日巡夜弟子來報,北境三處邊陲城鎮,皆有傀儡與陰邪之物活動異常的跡象。它們不再漫無目的游蕩,反而像是……像是被什麼牽引著,有向夷陵方向緩慢聚集的趨勢。當地駐守弟子已加強戒備,但源頭尚未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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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雪霽冰藍色的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眸中似有寒星流轉,他並未立刻回應姝玉的匯報,目光反而似是穿透了殿宇,望向了遙不可知的遠方。
他正要開口,殿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越鳥鳴。
一道白影迅疾如電,掠入殿中,精準地落在他曲起的膝蓋上——正是一只尾羽帶著靈光“瑤”字的通識靈鴿(即使需要通信的二人分隔兩地,也可通過其看到對方的影像,听到對方的聲音)。
雲雪霽的注意力似乎被全然吸引,他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靈鴿光滑的羽毛。
那尾羽上的“瑤”字頓時光華微亮,一道朦朧卻清晰的身影投射而出——正是孟瑤。
影像中的孟瑤,一身與雲雪霽極為相似的月白長袍,衣領袖口繡著精致的、代表琉璃宮身份的暗紋,將他溫潤的氣質襯托得愈發清雅。
他見到雲雪霽,即刻躬身行禮,姿態恭謹無比,語氣中充滿了敬仰與難以掩飾的親近,“師尊。”
一旁的姝玉見狀,立刻屏息垂首,悄然退至一旁。
雲雪霽的目光落在孟瑤那身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月白袍服上,冰藍色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波動,但他並未說什麼,只是淡淡道,“何事?”
孟瑤的虛影抬起頭,目光觸及雲雪霽的剎那,那其中的炙熱與眷戀幾乎要滿溢出來,但他很快克制住,語氣轉為沉穩的稟報,“弟子本無意打擾師尊清修。但眼下有兩件事需向師尊請示。”
“其一,藍氏听學已始,藍啟仁老先生日前問起,不知師尊計劃何時蒞臨雲深不知處?”他稍作停頓,聲音里多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冷凝,“其二,今日听學前,溫氏溫晁公然尋釁,出言不遜,不僅辱及藍二公子,更對大師兄極盡貶損之能事,甚至……妄議師尊與琉璃宮,言辭頗為不堪。”
影像中的孟瑤微微蹙眉,流露出擔憂,“大師兄性烈,當即與之針鋒相對,場面一度劍拔弩張。雖未動干戈,但溫晁此人氣量狹小,恐日後還會滋生事端。且當時各家子弟均在場,影響非小。”
雲雪霽靜靜听著,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著靈鴿的下頜,靈鴿舒適地咕咕兩聲。
“藍氏那邊,回復他們,本座不日便至。”雲雪霽的聲音依舊清冷平穩。
“是,師尊。”孟瑤應道,眼中因即將見到師尊而泛起微光。
“至于溫晁……”雲雪霽冰藍色的眼眸中似有寒芒一閃而逝,語氣卻听不出喜怒,“跳梁小丑,何足掛齒。雲深不知處自有規矩,他若敢越界,藍啟仁的戒尺也不是擺設。”
他略作停頓,目光似乎穿透虛影,看到了更遠處,吩咐道,“看好你大師兄,讓他暫斂鋒芒,不必與小人爭一時口舌之快。告訴阿嬰,好戲……還在後頭。”
“弟子明白。”孟瑤的虛影再次躬身,語氣中帶著心領神會的順從,“大師兄那邊,我會多加留意。恭候師尊駕臨。”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期待。
光影散去,靈鴿撲稜著翅膀飛落到一旁的書架上梳理羽毛。
雲雪霽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一直靜立一旁的姝玉,冰藍色的眼眸深邃,“方才所言陰邪之物異動,詳細卷宗,稍後送至本座書房。”
“是,主子。”姝玉恭敬應道。
雲雪霽緩緩起身,月白色的衣袍如流水般拂過冰冷的地面。
他行至殿門,望向雲深不知處的方向,銀白長發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山雨欲來啊……”他低聲輕語,冰藍色的眼底是一片深沉的靜海,無人能窺透其下翻涌的波瀾。
雲雪霽說要為魏無羨下聘,自然不是一句空談。
魏無羨是他收入門下、親手教導的第一個弟子,情分非同一般。
如今這孩子要與姑甦藍氏的藍忘機結為道侶,于公于私,雲雪霽都要為自家大弟子撐足了場面。
雲雪霽決心要將這場面鋪排得極盡風光,務必讓天下人都知曉,魏無羨背後有著怎樣堅實的倚仗,不容任何人小覷。
他之所以比魏無羨晚上路幾日,除去宗務交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親自入了琉璃宮那深不見底的寶庫,細細挑選聘禮。
庫中奇珍異寶堆積如山,光華璀璨,足以令任何修士目眩神迷。
雲雪霽行走其間,冰藍色的眼眸平靜地掃過一排排玉架、一重重寶匣。
他想起魏嬰那孩子跳脫飛揚的性子,又思及藍氏雅正端方的門風,挑選的物件既要珍貴罕見,足顯誠意與重視,又需契合兩家氣質。
他亦想到了孟瑤與薛洋。
孟瑤是他親定的少宮主,心思縝密,性情隱忍,一身月白長袍學足了自己,那份近乎偏執的依賴與眷戀,雲雪霽並非毫無所覺,但其身份敏感,前路坎坷,姻緣之事恐多阻滯。
薛洋性情乖戾,恩怨分明,他的未來更是一片迷霧。
這麼一想,魏無羨與藍忘機這般兩情相悅、門第雖略有差異卻並非不可跨越的姻緣,竟顯得如此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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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竟成了他座下三個弟子成年後,第一樁、也可能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唯一一樁大喜事。
思及此,雲雪霽挑選得更為用心。
最終,他選定了一萬零一件珍品寶器,涵蓋靈丹、秘籍、神兵、靈材、法陣、符 、奇珍……無所不包,取其“萬里挑一”之意,寓意魏無羨乃是琉璃宮萬里挑一、無可替代的弟子。
這一日,雲雪霽親自率領琉璃宮近半弟子,押送著這支浩浩蕩蕩的聘禮隊伍,自夷陵出發,前往姑甦。
隊伍蜿蜒如長龍,旌旗招展,皆是琉璃宮的海棠花徽記。
因此這是仙門百家里難得的一件喜事,弟子們皆著統一制式的正紅袍服,儀容整肅,抬著系著紅綢的沉甸甸的箱籠,步伐沉穩,一路仙樂隱隱,靈光氤氳。
最引人注目的是,雲雪霽下令,隊伍每經過一地,便灑下千金,紅綢漫天,意為“灑金千兩,紅鸞添喜”,與民同樂,共沾喜氣。
此舉轟動沿途所有城鎮,百姓紛紛涌上街頭,驚嘆于琉璃宮的富庶與豪奢,更是對這場即將到來的聯姻滿滿的都是祝福。
琉璃宮宮主帶人親自前往雲深不知處下聘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早已飛入雲深不知處。
當這支聲勢浩大、幾乎望不到盡頭的隊伍抵達雲深不知處界碑時,藍啟仁已親自率領藍氏眾弟子在此迎候。
饒是藍啟仁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知道雲雪霽出手絕不會小氣,此刻親眼所見,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嘆一聲,“好大的手筆!”
只見界碑之外,畫著海棠花的旗幟如雲如海,琉璃宮弟子肅立井然,氣息沉凝,顯是精銳。
而他們抬著的那些箱籠,足足排出去數里之遠,一眼望不到頭,上面覆蓋的紅綢在陽光下耀眼生輝,內里寶光隱隱,靈氣波動即便隔著箱籠也清晰可感,可知其中所盛之物絕非尋常。
雲雪霽自隊伍最前方的鸞駕上緩步而下。
他依舊是一身月白寬袍,銀發流瀉,容顏絕世,冰藍色的眼眸清冷依舊,卻因這滿目的紅綢喜色而似乎柔和了半分。
他走到藍啟仁面前,微微頷首,“啟仁兄,久等了。”
藍啟仁壓下心中的震動,端正面容,拱手還禮,“雪霽兄遠道而來,為小輩之事如此費心,姑甦藍氏,蓬蓽生輝。”
他的目光掃過那驚人的聘禮隊伍,語氣不免帶上一絲感慨,“這……實在是太過隆重了。”
雲雪霽神色淡然,“魏嬰乃我首徒,琉璃宮的大弟子,他的婚事,自然當得起。”
他微微側身,示意那綿延的聘禮,“區區薄禮,略表心意,望啟仁兄勿要推辭,全了我琉璃宮一番心意。”
藍啟仁看著那陣仗,再听“薄禮”二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肅然道,“雪霽兄與琉璃宮厚愛,藍氏銘感五內。請移步山門,已備好靜室茶點。”
雲雪霽微微點頭。
于是,在這位琉璃宮主的親自帶領下,這支承載著一萬零一件珍品寶器的龐大聘禮隊伍,浩浩蕩蕩,正式進入了雲深不知處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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