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霽看著魏無羨這副模樣,眼底笑意更深。
他伸手揉了揉魏無羨柔軟的黑發,觸感如預料中一般好。
“幾日不見,我們阿嬰的功力見長啊。”他語氣慵懶,帶著剛醒時的沙啞,“玄鐵鎮尺都能捏成粉,看來玉清池的效果不錯。”
魏無羨耳尖更紅了,小聲嘟囔,“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听說先生回來了,一激動就……”
“無妨。”雲雪霽坐起身,廣袖垂落,露出皓白手腕,“正好那鎮尺樣式老舊,我早想換了。倒是你,”
他指尖輕點魏無羨眉心,“靈力暴漲卻尚未融會貫通,這幾日是不是又偷懶沒好好練我托吟霜教你的心法?”
魏無羨眨眨眼,一臉“先生怎麼知道”的心虛表情。
雲雪霽輕哼一聲,尚未開口,殿外便傳來輕柔叩門聲。
“宮主,”是姝玉的聲音,“孟夫人與小公子已安置妥當。另外,玉角說魏小公子方才似乎……”
“進來吧。”雲雪霽揚聲道。
姝玉推門而入,見到魏無羨手里那捧齏粉,了然地抿唇一笑,“看來玉角說的是真的。小公子莫慌,庫房里還有好幾方鎮尺呢,待會兒我帶你去挑個新的。”
魏無羨這才松了口氣,卻又听見雲雪霽道,“挑什麼新的?讓他自己去煉器堂,找泊舟長老學著鑄一方新的。”
“先生!”魏無羨哀嚎一聲,“泊舟長老好凶的!”
“凶?”雲雪霽挑眉,“那上回是誰夸口說要把泊舟的煉器爐拆了重裝的?”
“先生怎麼知……”
魏無羨噎住,鼓著腮幫子不說話了。
雲雪霽捏著魏無羨的鼻尖,“在這琉璃宮里頭,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姝玉忍俊不禁,適時轉移話題,“宮主,孟小公子似乎對修行頗感興趣,方才一路都在問琉璃宮的事。您看……”
雲雪霽沉吟片刻,“他以後是要做嫡系弟子的,老規矩,先帶他去玉清池洗髓,洗髓結束後,帶他去藏書閣挑選一本適合他的修行之道,然後每日晨起去丹長老泊禹那里去泡兩個時辰的藥浴。”
他說著,目光落回魏無羨身上,“倒是你……先給我好好控制住這身靈力。從明日起,同樣每日晨起先去丹長老泊禹那里去泡兩個時辰的藥浴,然後再去找吟霜長老修習心法。”
魏無羨眼楮一亮,“那先生呢?”
“我?”雲雪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自有我的去處,至于你,如果我下回回來你還不能控制你體內的靈力,你這琉璃宮大師兄就得換人來當了。”
魏無羨“!!!”
姝玉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忙以袖掩面,“宮主,您就別嚇唬無羨小公子了。”
“我可沒嚇唬他,”雲雪霽也繃不住笑了,揮揮手,“帶他去挑鎮尺吧。順便告訴吟霜,明日開始,魏嬰和孟瑤一同修早課。”
魏無羨听到要和新人一起修課,頓時忘了打噴嚏的事,好奇地拽拽雲雪霽的袖子,“先生,那個孟瑤……是什麼樣的啊?”
雲雪霽垂眸看他,忽然想起前世那個八面玲瓏卻終陷泥淖的金光瑤,再想想眼前這個尚且會為一方鎮尺慌張無措的魏嬰,心頭微軟。
“是個和你一般聰明的孩子。”他輕聲道,替魏無羨理了理衣領,“去吧,明日你自會見到。”
“好!”被雲雪霽輕易哄好的魏無羨,跟在姝玉身邊蹦蹦跳跳的就走了。
等孟詩在靜蘭苑為雲雪霽親手做了些簡單的飯菜打算以此來答謝對方的時候,卻從姝玉那里得到了雲雪霽再度外出的消息。
在魏無羨從他這里離開後,雲雪霽片刻未停,轉身便離了琉璃宮,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櫟陽。
尋找薛洋的過程,遠比尋找孟瑤要粗暴得多。
櫟陽街頭,混亂而喧囂。
在一個骯髒的巷口,雲雪霽找到了那個孩子。
年紀與孟瑤相仿,卻更像一頭傷痕累累、充滿戾氣的小狼。
他渾身髒污,臉上還帶著新鮮的淤青,正死死護著懷里一塊發霉的糕點,對幾個試圖搶奪他的大孩子齜牙咧嘴,眼神凶狠得像要咬下對方一塊肉。
“小雜種!把東西交出來!”
“揍他!”
幾個大孩子一擁而上。
那髒污的孩子也不示弱,猛地撲上去,用指甲抓,用牙齒咬,狀若瘋狂,完全不顧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腳。
雲雪霽眉頭微蹙。
就在一個孩子舉起一塊石頭要砸下時,雲雪霽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中間。
他甚至沒有動手,只是周身散發出一絲極淡的威壓。
那幾個大孩子頓時如墜冰窖,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逃竄。
只剩下那個髒污的孩子,依舊保持著攻擊的姿勢,喘著粗氣,手指緊緊攥著那塊發霉的糕點,指節泛白。
劇烈的疼痛和深刻的怨恨幾乎要將他吞噬,意識模糊間,他看到一片縴塵不染的青色衣角停在自己面前。
薛洋嘶啞地吼道,“滾開!”
雲雪霽的目光落在薛洋軟塌塌的左手上,那傷口猙獰,血跡與污垢混作一團,顯是受了極大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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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因薛洋充滿敵意的嘶吼而退開,反而緩緩蹲下身,與這渾身是刺的孩子平視。
巷口的光線勾勒出他清絕的側影,與這污穢陰暗的角落格格不入,可他眼中沒有絲毫嫌棄,只有一種深潭般的平靜與溫和。
“手很疼,是不是?”雲雪霽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我能讓它好起來,和以前一樣。”
薛洋喘著粗氣,劇痛和恐懼讓他無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抗拒所有靠近的人。
他猛地用還能動的右手推了雲雪霽一把,力道微弱,卻滿是凶狠,“你騙人!滾!你們都滾開!”
那常慈安之前也是這樣笑著用一盤點心騙他送信的!
可最後他得到了什麼?
一場暴打,甚至失去了左手小指。
雲雪霽被他推得微微一晃,並未著惱。
青衣依舊縴塵不染,他反而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玉盒,打開盒蓋,里面是幾顆圓潤瑩白、散發著淡淡清甜香氣的糖丸。
他拈起一顆,遞到薛洋干裂的唇邊。
“嘗嘗看,甜的。”他的語氣尋常得像是在哄一個鬧別扭的普通孩子,“吃了,或許就沒那麼疼了。”
那甜香絲絲縷縷,鑽入鼻尖,對于從未嘗過真正甜味、此刻又深陷痛苦的薛洋來說,有著難以言喻的誘惑。
他戒備地盯著雲雪霽,又死死盯著那顆糖,喉頭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最終,極度的渴望壓過了懷疑,他猛地張口,幾乎是囫圇地將那顆糖丸吞了下去。
雲雪霽笑著看著薛洋將那有治傷功效的糖果吃下,心里感慨……到底還是孩子啊!
清甜的味道瞬間在薛洋口中化開,如同干涸的土地迎來第一場甘霖,瞬間撫平了喉間的灼燒感,甚至奇異地緩解了那噬骨的疼痛。
薛洋猛地睜大了眼楮,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純粹而強烈的美好滋味,與他人生中所有的苦澀和惡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眼底的凶狠和戒備,被這突如其來的甜沖開了一道縫隙,閃過一絲懵懂的亮光,連緊抿的、試圖維持凶狠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松動。
雲雪霽將他這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唇角彎起一個更溫柔的弧度。
他再次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長潔淨,邀請的姿態無比耐心。
“跟我走吧,”他說,“以後你每天都會有糖吃。有地方住,有干淨的衣服,有很多吃的,不會再餓肚子,你的手,我會幫你治好,也不會再被人欺負。”
薛洋低下頭,看著自己劇痛而丑陋的左手,又回味著口中那令人眩暈的甜味。
他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內心在天人交戰。
最終,他猛地抬起頭,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卻又不想顯得自己太沒出息,努力板起那張慘白的小臉,下巴微微抬起,做出一種近乎高傲的、施舍般的姿態。
然後,他伸出自己沾滿污垢的右手,沒有去握雲雪霽的整個手掌,而是小心翼翼地、只用幾根手指,攥住了雲雪霽潔淨的小拇指。
仿佛這樣,就不是他完全依賴了對方,依舊保留了他自己那點可憐又倔強的“尊嚴”。
殊不知,他這副強裝出來、漏洞百出的“高傲”模樣,落在雲雪霽眼中,像是一只深受重傷,通過虛張聲勢、終于肯收起爪子試探著靠近的小野狼,格外惹人憐愛。
雲雪霽沒有點破,更沒有甩開他髒兮兮的手。
他順勢輕輕回握住那幾根細小的手指,力道溫和而堅定。
“我們回家。”
雲雪霽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小人兒並未跟上。
他停下腳步,回身望去,正好對上薛洋那雙寫滿狐疑與不安的眼楮。
那眼神像是一根細小的針,輕輕扎在雲雪霽心口。
他立刻明白了這孩子此刻的彷徨與不敢置信。
家? 那是什麼?
這個字眼對薛洋來說太陌生了,陌生得近乎諷刺。
他的世界從一開始就是破碎的、冰冷的。
孟瑤雖無慈父,可在他成年之前,不管過得有多苦,始終都有母親柔弱的臂彎和溫熱的淚水護著那一點微光;
魏無羨就算是再不濟,也曾在自己父母膝下,被毫無保留地細心呵護疼愛了整整四年,那些被深埋的記憶底色終究是暖的。
可他呢?
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是無父無母,像野狗一樣在櫟陽的街頭流浪。
他的世界是狹窄骯髒的巷弄,是永遠填不飽的肚子,是冰冷的牆角和無盡的雨雪。
他的世界里沒有關愛,沒有善意,有的只是路人厭棄的冷眼、商戶凶狠的驅趕、以及其他流浪兒為了半塊餿饅頭落下的無情毆打。
能吃上一頓勉強果腹的餿飯剩菜,已是難得的幸運。
像糖那樣純粹、甜蜜、象征著一切美好與幸福的奢侈品,很多時候,他連奢望都不敢有,只能在最饑餓、最疼痛的夢里,模糊地想象一下那該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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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雲雪霽沒有催促,更沒有絲毫不耐煩。
雲雪霽松開原本輕握著薛洋的手指,就在薛洋眼中瞬間涌起“果然如此”的失落和更加尖銳的戒備時,他卻不是要離開,而是再次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薛洋完全持平,徹底消除了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巷外的天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邊,與他清冷出塵的容貌不同,他的眼神是那般專注而認真,沒有絲毫戲謔或憐憫。
“我不是在騙你,也不是一時興起。”雲雪霽的聲音溫和卻有力,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薛洋耳中,“我名雲雪霽,是琉璃宮之主,他們很多人叫我岫雲道人。琉璃宮里,有很多和你、和方才你見到的那個孩子(魏無羨)差不多年紀的弟子。那里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睡,不會再有人無故欺辱你。”
薛洋緊緊抿著唇,髒兮兮的小臉繃著,努力想從雲雪霽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偽和欺騙。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清冽的坦誠。
那是一種強大到無需欺騙弱小的從容。
“為什麼?”薛洋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濃重的懷疑,“我脾氣壞,還會咬人……我什麼都不會,對你沒用。”
他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說出來,像是提前堵住對方可能反悔的借口。
雲雪霽聞言,反而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沖淡了他周身些許的清冷。
“琉璃宮收弟子,不看這些。只看緣分。”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覺得你很好。”
這句“我覺得你很好”,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薛洋冰冷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雲雪霽再次伸出手,這次,他沒有只伸出小指,而是將整個手掌攤開,遞到薛洋面前,這是一個更具有尊重意味的邀請。
“跟我回去,試試看,好不好?”他輕聲問,“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琉璃宮不好,或者我待你不好,你想離開,我絕不會阻攔。但在那之前,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家’到底是什麼樣子,行嗎?”
他的承諾給了薛洋一條看似可以退後的路,奇異地消減了薛洋內心對“被徹底捆綁後再拋棄”的恐懼。
薛洋盯著那只干淨修長的手,又抬頭看看雲雪霽那雙映著自己狼狽倒影的、清潤的眼眸。
口中的甜味還未完全散去,那是他從未嘗過的美好。
而手心的劇痛,也在提醒他,如果沒有這個人,他或許真的會爛死在這個臭巷里。
最終,他眼底的凶狠和戒備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將自己那只髒得看不出膚色的、還緊緊攥著半塊霉糕的右手,猶豫地、輕輕地放在了雲雪霽溫熱的掌心。
雲雪霽立刻收攏手指,穩穩地握住了那只小手,無視了那些污漬。
他站起身,語氣輕松而自然,“好,那我們回家。”
這一次,當他邁開腳步時,身邊那個小小的、傷痕累累的身影,雖然依舊僵硬,卻終于跟著他,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出了那條陰暗骯髒的小巷,走向了未知的、卻注定截然不同的未來。
雲雪霽沒有回頭,但他能感覺到,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小手,最初只是被動地被他牽著,慢慢地,非常非常輕微地,回握了他一下。
這種被他人信任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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