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縷,穿透長安城杜陵的薄霧,輕柔地灑落在一座靜謐的府邸庭院之中。
庭院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全神貫注地誦讀著手中的典籍,清脆的讀書聲在庭院中回蕩。
一旁的老僕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中滿是贊許,靜靜地看著少年。
這個少年,便是甦武,字子卿,出身于代郡太守甦建之家。
自幼,甦武便在“忠孝仁儉”的醇厚家風燻陶下成長,父親甦建在抗擊匈奴戰爭中所立下的赫赫戰功,如同璀璨星辰,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報國的種子,伴隨他的成長,愈發茁壯。
隨著時光的悄然流逝,甦武憑借父蔭順利踏入仕途,最初擔任郎官一職。
任職期間,他始終保持勤勉盡責的態度,對待每一項任務都一絲不苟,憑借出色的表現,不久後便升遷為䔳}芯羌啵 涸鴯芾 始衣砭恰 br />
此時的西漢,與匈奴之間經歷了長期的戰爭對峙後,雖戰火暫時漸息,但雙方使者往來頻繁,表面的平靜下,實則暗流涌動,關系依舊微妙復雜。
公元前100年,匈奴且 侯單于初登大位,鑒于漢朝的強大國力,為避免遭受軍事打擊,主動向漢朝示好,將此前扣留的漢使郭吉、路充國等盡數送回。
漢武帝對單于的這一誠意之舉表示嘉許,決定派遣甦武以中郎將的身份,持節護送扣留在漢的匈奴使者回國,並攜帶大量珍貴財物,答謝單于。
甦武深知此次使命重大,肩負著國家的尊嚴與和平的重任,他與副中郎將張勝、假吏常惠以及招募的百余名士卒,在長安城百姓的注視下,毅然踏上了前往匈奴的艱險征程。
歷經數月的長途跋涉,甦武一行人終于抵達匈奴王庭。
他們按照既定禮節,莊重地向單于獻上禮物。
然而,單于在接受禮物時,態度卻愈發傲慢,與漢廷所期望的友好氛圍大相徑庭。
就在眾人準備完成使命,踏上返程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打破了原本的計劃。
原來,早在甦武出使之前,漢使衛律投降匈奴,其部下虞常雖被迫相隨,身處匈奴,卻始終心懷故國,日思夜想尋找機會歸漢。
虞常與副使張勝此前私下相識,得知甦武等人到來的消息後,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便悄悄找到張勝,詳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可趁單于外出之機,刺殺衛律,劫持單于母親閼氏歸漢。
張勝一時沖動,未加周全考慮,便應允了虞常的計劃,並提供了財物支持,殊不知,這一決定將給整個使團帶來巨大的危機。
一個多月後,單于外出打獵,閼氏和單于子弟留守王庭。
虞常等七十余人覺得時機已到,準備起事。
然而,天不遂人願,其中一人臨陣脫逃,向單于子弟告密。
單于子弟得知消息後,立即發兵圍剿。
雙方展開激烈戰斗,緱王戰死,虞常寡不敵眾,被生擒。
單于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派衛律審理此案。
張勝听聞消息,如遭雷擊,擔心自己與虞常的謀劃敗露,急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甦武。
甦武神色凝重,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必然會牽連到我們。若等到受辱後再死,只會更加辜負國家的重托!”
說罷,便欲拔刀自刎,幸得張勝、常惠及時阻攔,奪下了他手中的刀。
不出所料,虞常經受不住審訊,供出了張勝。
單于得知後,憤怒不已,召集匈奴貴族商議,欲斬殺漢使。
左伊秩訾冷靜地建議道︰“若他們是謀殺單于,該當何罪?依我之見,不如讓他們全部投降,為我所用。”
單于覺得此計有理,便派衛律傳喚甦武等人受審。
甦武對常惠等人說︰“若屈節辱命,即便活著,又有何顏面回漢廷面對列祖列宗和百姓?”
言罷,毅然拔刀自刺。
衛律大驚失色,急忙沖上前去,緊緊抱住甦武,同時派人快馬召來醫生。
醫生在地上挖了個坑,生起微火,將甦武放在坑上,踩踏他的背部,使其淤血流出。
甦武氣絕許久,才在眾人的焦急等待中漸漸甦醒。
單于得知此事後,對甦武的氣節欽佩不已,每日派人探望,同時將張勝收押,試圖從心理上瓦解漢使的意志。
甦武傷愈後,單于再次派使者勸降,並以審判虞常為由,企圖逼迫甦武就範。
劍斬虞常後,衛律高聲宣稱︰“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按律當斬。但單于仁慈,招募投降者,可赦免其罪。”
說罷,舉劍欲刺張勝,張勝驚恐萬分,雙腿發軟,跪地投降。
衛律轉而將目光投向甦武,冷冷地說︰“副使有罪,你也當連坐。”
甦武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我本未參與謀劃,與張勝也非親屬,何談連坐?你休要污蔑!”
衛律見狀,再次舉劍威脅,試圖迫使甦武屈服,甦武卻面不改色,巋然不動,眼中透露出堅定的光芒。
衛律見威逼不成,便換上一副笑臉,開始利誘︰“甦君,我當年背棄漢朝,歸順匈奴,承蒙單于大恩,封王賜爵,擁有數萬部眾,馬畜滿山,盡享富貴。甦君今日投降,明日也能如此,何必白白葬身荒野,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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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武沉默不語,對衛律的話充耳不聞。衛律又繼續說道︰“你若因我而降,我便與你結為兄弟。日後,我們在匈奴並肩而立,共享榮華。若不听我勸,日後再想見我,可就難了。”
甦武怒目圓睜,痛罵道︰“你身為漢臣,卻不顧恩義,背叛君主和親人,在蠻夷之地做降虜。我豈會與你同流合污!單于信任你,讓你決斷生死,你卻不公正行事,妄圖挑起兩國紛爭。南越殺漢使者,被滅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顱高懸于北闕;朝鮮殺漢使者,隨即被誅滅。如今,匈奴的災禍,恐怕也要從你開始了!”
衛律被罵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只得將甦武的話如實稟報單于。
單于得知甦武的態度後,愈發想讓他歸降,于是將他囚禁在大窖之中,斷絕飲食,試圖用饑餓和寒冷迫使他屈服。
時值寒冬,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甦武躺在冰冷的窖中,嚼著雪,和著氈毛一同咽下,憑借著頑強的意志和對國家的忠誠,竟奇跡般地數日未死。
匈奴人得知此事後,驚嘆不已,以為他有神靈庇佑。
單于無奈之下,下令將甦武流放到北海今貝加爾湖),讓他放牧公羊,並宣稱︰“等公羊生了羊羔,就放你回漢朝。”
同時,將甦武與常惠等人分開,安置在不同的地方,試圖瓦解他們之間的聯系和信念。
北海,人跡罕至,冰天雪地,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甦武望著眼前的景象,緊緊握著手中的漢節,心中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回歸漢朝,不辱使命。
匈奴斷絕了他的食物供應,他便在荒野中挖掘野鼠洞,尋找草籽充饑。
白天,他拄著漢節牧羊,漢節成為他唯一的陪伴;夜晚,他抱著漢節入眠,仿佛能感受到來自漢朝的溫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漢節上的旄牛尾毛逐漸脫落,但甦武對漢朝的忠誠,卻如同磐石般堅定不移。
就這樣,五年漫長的時光悄然過去。
一天,單于的弟弟于 王到北海打獵,看到甦武熟練地編織漁網、修理弓弩,心中十分欽佩。
于 王不僅送給他衣物、食物和牲畜,還時常與他交談,听他講述漢朝的風土人情。
在于 王的照顧下,甦武的生活稍有改善,不再為溫飽問題而擔憂。
然而,好景不長,三年後,于 王因病去世,他的部眾紛紛離去。
不久,丁零人趁亂盜走了甦武的牛羊,他再次陷入了困境,生活變得異常艱難。
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漢武帝得知甦武被扣留,派李陵率軍攻打匈奴。
李陵孤軍深入,在浚稽山遭遇匈奴主力,經過數日激戰,終因寡不敵眾,兵敗被俘,最終在匈奴的威逼利誘下投降。
單于派李陵前往北海勸降甦武。
李陵與甦武曾同為侍中,在長安時交情深厚。
李陵擺下酒宴,與甦武相對而坐,感慨地說︰“單于知道我與你情誼深厚,特命我來勸你。你終究無法回到漢朝,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受苦,你的信義又有誰能看到呢?你的大哥甦嘉,因扶輦觸柱,被定為大不敬之罪,自刎而死;弟弟孺卿因追捕不力,畏罪服毒自盡。我離開長安時,你的母親已去世,你的妻子也改嫁他人。家中只剩下兩個妹妹、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如今生死不明。人生如朝露般短暫,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我剛投降時,也痛苦萬分,覺得對不起漢朝。但如今看來,皇上年事已高,法令無常,大臣無罪而被滅族的數不勝數。你還在為誰守節呢?”
甦武听完,眼中含淚,卻堅定地說︰“我甦武父子無功無德,全靠皇上栽培,才能位列將、爵通侯,兄弟三人也成為皇上的親近之臣。我們一直想為朝廷肝腦涂地。如今有機會報效國家,即便遭受極刑,我也心甘情願。臣子侍奉君主,就如同兒子侍奉父親,兒子為父親而死,毫無怨言。請你不要再勸了!”
李陵與甦武共飲數日,仍不死心,再次勸說。甦武斬釘截鐵地說︰“我早已將自己視為死人。單于若一定要我投降,就請結束今日的酒宴,讓我死在你面前!”
李陵見甦武心意已決,長嘆道︰“義士啊!我李陵與衛律的罪孽,上通于天!”
說罷,淚濕衣襟,與甦武告別。
此後,李陵又到北海,告訴甦武漢武帝駕崩的消息。
甦武听聞,如遭雷擊,面向南方,號啕大哭,直至吐血。
此後數月,他每天早晚都對著南方哭吊,表達對先帝的哀思和忠誠。
漢昭帝即位後,漢朝與匈奴達成和議,漢廷要求匈奴釋放甦武等人。
匈奴卻謊稱甦武已死,企圖隱瞞事實。
後來,常惠買通匈奴看守,在夜晚見到漢使,將甦武在北海牧羊的情況詳細告知。
漢使心生一計,對單于說︰“天子在上林苑射獵時,射得一只大雁,雁腳上系著帛書,上面寫著甦武等人在北海。”
單于大驚,以為是甦武的忠義感動了上天,只得承認甦武還活著,並同意放他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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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1年,甦武終于踏上了歸漢的旅程。
他離開匈奴時,已白發蒼蒼,手中的漢節雖光禿禿的,但他的精神卻依然矍鑠。
長安百姓听聞甦武歸來,紛紛涌上街頭,夾道歡迎。
望著白發蒼蒼的甦武,手持那根象征著使命與忠誠的漢節,眾人無不為之動容,許多人眼中閃爍著敬佩的淚光。
回到長安後,甦武奉命前往武帝園廟拜謁,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靈。
漢昭帝封他為典屬國,掌管少數民族事務。
然而,命運並未就此放過甦武。
次年,上官桀父子謀反,甦武的兒子甦元參與其中,甦武因此被牽連罷官,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漢昭帝駕崩後,甦武參與謀立漢宣帝,因功復官為右曹典屬國,並獲賜爵關內侯,封邑三百戶。
此時的甦武,雖年事已高,但仍心系國家,將所得賞賜全部贈與兄弟和故舊,自己家中不留余財,保持著清廉的品質。
公元前60年,甦武病逝,享年八十有余。
甘露三年,匈奴單于入朝覲見,漢宣帝為表彰甦武的功績,將他的畫像與霍光等名臣一同懸掛于麒麟閣,供後人敬仰。
甦武出使匈奴,十九年持節不屈,他用生命詮釋了對國家的忠誠、對使命的堅守,其事跡和精神,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歷史的長河,激勵著後世無數人為國奉獻,堅守正道。
在歲月的流轉中,甦武的故事代代相傳,成為中華民族忠誠與堅韌的象征,永載史冊,熠熠生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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