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柳青音洞主帶著秦樾盟主和錢壽禮門主守候著振煜洞天，卻遭到域外天魔的瘋狂挑釁
柳青音的水雲裙在火中飄動，她把最後一面鎮山盾遞給受傷的修士，自己撿起地上的斷劍，劍簇上還沾著錢壽禮的血
這位總愛說“丹藥管夠”的門主，此刻正用身體堵住另一處裂縫，聚寶盆滾落在腳邊，盆底刻著“平安”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滅
他的發髻散了，銀簪早就不見了，現在用根斷鑽別著頭發，那是李畢成少年時給他削的木簪，雖不名貴，卻陪了他整整十年，簪頭刻的小桃花，被火燎得發黑
“洞天在，人就在！”柳青音的聲音穿透火海，他突然看見望月台的方向有朵桂花在灰燼里綻放，金黃的花瓣剛展開就被魔氣蝕成黑色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李碧晨騎著靈犀獸從雲里沖來。裂穹槍的金焰燒紅了半邊天，槍尖挑著無數天魔的殘骸，像串黑色的燈籠
她抬手想理理鬢發，卻發現手腕上的銀鐲斷了，那是 畢彩雲親手給她戴上的，當時她說︰“這鐲子，要戴一輩子。”
天魔統領的骨鞭再次抽來時，柳青音舉起了斷劍，她想起畢彩雲還在北關教她射箭時說，“瞄準心，別慌！”
現在他瞄準的是天魔統領的左眼，那里有團跳動的魔火，像極了當年父親的書房里那盞被風吹得搖晃的油燈
箭簇射入對方心口的瞬間，他聞到了熟悉的安神草香，那是畢彩雲總愛在箭囊里放的味道，此刻，竟從漫天火光中涌來，帶著振煜洞天特有的溫暖的煙火氣
那是靈檀木燃燒的香，是藥圃里草藥的香，是錢門主釀的酒香，混在一起就是家的味道
靈犀獸倒下時，李畢成听見了振煜的鐘聲，那是護山大陣破碎的警示音
多年前二叔叛逃時也響過，只是這次的鐘聲里混著熟悉的靈檀木燃燒的 啪聲
靈獸的獨角最後亮了一下，映出遠方城頭飄動的水雲裙，像朵在火里開的正烈的白蓮花
李畢成翻身落地，裂穹槍落在地上，槍尖扎進碎石的聲音，像極了他第一次學槍時槍桿扎在練武場青石板上的悶響
“將軍，我來開路。”幸存的振煜修士突然一起燃燒精血，化作一道金虹撞向擋路的魔群李畢成認出其中有阿木的兄長，那青年的箭囊里，還插著半截雕花劍，箭尾的桃花，在烈焰中忽明忽暗，像極了離開洞天那日，望月台飄落的最後一片花瓣
他們沖出去的樣子，和出發時排隊登飛舟的模樣重疊，只是那時他們笑著，現在臉上沾著血，眼神卻亮得驚人
洪振國的隕鐵長劍，突然指向天際，三十艘飛舟的殘部鎮組成新陣，將追來的魔帥困在陣中
周倉斷了的左臂處，纏著染血的布條，卻把斷刀舞得比誰都猛，“天主，快走，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個半個時辰。”
他的斷刀每劈出一道寒光，便有魔氣被震成齏粉，斷口處滲出的血珠落在刀面，竟蒸騰起淡青色的霧氣，那是修士燃盡精血時才有的異象
李畢成的裂穹槍突然發出龍吟，他轉身時看見洪振國的護心甲上，振煜洞天的“振煜”二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
天主鬢角的白發，在風中飛揚。竟與記憶中父親的模樣漸漸重合，“畢成！”洪振國的劍劃出最後一道弧光，漸氣在天幕上，刻下“速歸”二字
“振煜不能沒有你。”話音未落，整個人已化作流光，撞向魔帥，星陣爆發出的金光里，他听見洪振國最後喊的是，“替我守護好清音阿姨。”
那聲音像極了當年他父親把他推出火海時的嘶吼
振煜的城牆在煙塵中露出焦黑的輪廓時，李畢成的靴底已磨穿，裂穹槍拖著他在碎石上滑行，槍尖劈開的魔影里，突然飄來半片水雲裙的碎布，白的像雪，邊緣還沾著未燒盡的桂花
望月台的桂花，每年只在中秋前後開放，現在卻提前開了，開在血火里
他想起柳青音，總愛在裙擺上繡幾枝桂花樹，說等畢成立了功，就用桂花釀合巹酒。那時候她指尖的銀線，纏在針上，繞出小小的結，像極了此刻天邊的殘陽
“是李將軍！”城頭傳來嘶啞的呼喊。李畢成抬頭，看見秦樾正用斷劍撐著斷牆，青袍被血浸得硬邦邦的，左臂不自然的扭曲著，卻仍把振煜的兵符高高舉著
兵符上的“守”字被血糊住，卻在陽光下透出微光，像極了父親書房里那盞長明燈
無論狂風如何吹，總亮著一星火苗
秦樾身後，錢壽禮的聚寶盆，倒扣在城頭，盆底的“平安”二字沾著腦漿，卻仍有幾粒丹藥從裂縫里滾出來，在魔風中散發著微弱的藥香
隕鐵長劍的殘片落在腳邊時，李畢成沖進了護城大陣的廢墟
洪振國的佩劍斷成七節，劍柄上的星辰紋還在閃爍，他認出其中一片殘刃上，粘著靈犀獸的血
那是周倉的靈獸，此刻正倒在城主府的門檻邊，獨角斷成兩截，眼楮卻圓睜著，望向洞天深處，仿佛還在等著主人歸來
廢墟里飄著半張酒肆的菜單，上面“忘憂酒”三個字被血浸透，墨跡暈開的樣子，像極了錢壽禮醉酒時哭花的臉
城主府的梁柱第三次坍塌時，柳青音的斷劍終于刺進天魔統領的咽喉
黑血噴涌的瞬間，他看見統領心口爆出團金焰，焰心竟裹著半塊玉佩
那是二叔柳玄的本命玉，上面刻著的“振煜”二字，已被魔氣蝕得模糊，卻在金焰中漸漸清晰
父親書房的火也是這樣燒的，燒毀了二叔的叛逃信，卻燒不盡信末“悔”字的最後一點，現在那點火星，正從統領的尸身里飄出來，落在他的手背上
“青音阿姨！”裂穹槍的金焰，劈開火海時，李畢成看見柳清音的水雲裙已燒成破布，卻仍在斷牆下站得筆直
她手里的斷劍還在滴血，劍簇上粘著的天魔心核，發出銀白色的光澤
柳青音抬頭的剎那，鬢邊突然落下幾朵桂花，金黃的花瓣落在她沾滿血污的臉上，好像她坐在桂花樹下，批閱各類文件，花瓣落在筆尖的模樣
李畢成的槍尖擦著她的耳畔飛過，將突襲的魔兵釘在石柱上。他伸手去扶她，卻發現她的右手腕已經斷了，他失聲大叫，“柳姨，你怎麼傷成這樣了？”
柳青音手腕上銀鐲的碎片嵌在血肉里，其中一塊還沾著半片桂花，那是畢彩雲親手打磨的鐲子，刻著“相守”二字，現在“相”字碎了，“守”字卻還完整
柳青音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血珠落在他的手臂上，燙得他想起離開洞天的前夜，她偷偷塞給了他的桂花糕，也是這樣，帶著體溫，甜里裹著微苦
“這是對我這個佷兒是多麼疼愛呀！”李畢成心中十分感激
“成兒，你看！”柳青音的手指顫巍巍的指向望月台，焦黑的台基上，最後一株桂樹竟在魔火中開出滿樹繁花
金黃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秦樾的身上，落在錢壽禮的聚寶盆里，落在無數振煜戰士的殘骸間
李畢成突然想起離開洞天的那日，青音阿姨站在這棵樹下說︰“等你們回來，我們在這里慶祝。”
那時她踮腳折了枝桂花，插在他的箭囊上，說︰“帶著他，就像我陪著你們。”
天魔殘部的嘶吼從四面八方涌來，李畢成將柳青音護在身後，裂穹槍旋出丈寬的金焰，槍身“振煜”二字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
周圍幸存的修士紛紛站起，有人拄著斷劍，有人抱著犧牲同伴的牌位。阿木的兄長攥著那支斷劍，劍尾的桃花，在火光中忽明忽滅
李畢成听見柳青音在身後說，“小畢成，你說過，陣雨的桂花比什麼都香。”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風中飄逝的花瓣
洪振國的隕鐵長劍碎片，突然在廢墟中共鳴，三十片碎刃組成的星辰大陣，將振煜洞天照在中央
金光里浮現出無數虛影，周倉斷刀劈向魔帥的絕技；錢壽禮抱著藥童躍下城頭的憨笑；秦樾用身體堵陣眼飄動的青袍；還有那些名字都沒留下的修士
他們舉著斷矛沖向魔群的背影，在金光中漸漸凝成“振煜”二字，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柳青音的頭靠在桂花樹上時，桂花的香氣突然濃得化不開，她攥著的斷劍從手中滑落，露出掌心刻著的小字，那是她偷偷用銀簪刻的“等你們凱旋。”
筆畫歪歪扭扭，像極了她繡荷包時的針腳。李畢成低頭看見她鬢邊那只木簪還在頭上，木簪上的小桃花，雖被火燎黑，卻仍然倔強地翹著，像極了他每次受委屈時撅起的小嘴
“桂花開了！”柳青音的呼吸化作白霧落在她的頸窩，李畢成望著姨娘，轉身裂穹槍的金焰在身後織成屏障，槍尖挑著的天魔心核，映出望月台滿樹繁花
他想起九天聯盟的長老曾說︰“振煜的靈脈是用無數修士的骨血養的，所以連桂花都帶著血性，開的烈，落的也烈
現在，那些花瓣在血火里，竟像無數只手在撫摸著這片焦黑的土地
幾個月後，陣與洞天的第一縷炊煙從廢墟升起。李畢成用裂穹槍的槍桿支起簡易的灶台，鍋里煮著錢壽禮藥圃里幸存的靈米
米香混著新翻泥土的氣息，在晨霧中散開。柳青音坐在臨時搭起的木榻上，正用秦樾的斷劍削著木簪。斷劍的“秦”字被血浸染得發紅，卻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小畢成，你看這只像不像？”柳青音舉起刻好的木簪，簪頭的桂花，比當年那支更精致，卻仍帶著點歪歪扭扭的稚氣
她的右手還不能用力，左手握著斷劍，虎口處磨出了新的繭子，像極了李畢成初學槍時掌心磨破的水泡
李畢成接過木簪，發現簪尾刻著極小的“守”字，刻痕里還嵌著點桂花末，那是從望月台撿的，她用靈泉水泡了三個月，泡出了血腥，只留清香
所有烈士的靈位設在新搭的祠堂中央。靈位前的香爐里插著三支用斬魔劍碎片熔鑄的香，香灰落下時
總在供桌上堆成“振煜”二字的形狀。周倉的兒子被送到洞天來學武，那孩子總愛攥著父親的斷刀碎片，在演武場的沙地上畫桂花
說“爹說振煜的桂花最香。”李畢成教他練槍時，發現他握槍的姿勢同周倉如出一轍，都是左手在前，微微偏頭，就好似能听見遠方的戰鼓
阿木的妹妹來送新秀的箭囊時，帶來了蝕骨山的消息。小姑娘的手指被針扎得都是小孔，卻仍把箭囊繡得密密實實，上面的桃花比哥哥那只更鮮艷，針腳里還塞了點桂花沫
“李將軍探哨說，蝕骨山的魔氣淡了。”
她踮腳把箭囊掛在裂穹槍上，槍尖的金焰映得他眼楮發亮
“我哥哥的劍在山巔的石碑上插著呢，風吹過時，箭尾總響，像在唱歌
柳青音把新釀的桂花酒埋在望月台的桂花樹下，酒壇用秦樾的斷劍刻了字，左邊是“振煜”，右邊是“平安”
字縫里填著從幾位烈士靈位前掃的香灰，埋壇時，她的斷手不小心踫到樹根，竟摸出那塊溫熱的玉片。那是李畢成的本命玉
當年沖進火海時碎了，現在卻在樹根下重新愈合，玉心處，竟有朵小小的桂花樹影在緩緩轉動
“明年花開時就能喝了。”李畢成幫她拍掉手上的泥土，看見她鬢邊的木簪在夕陽下泛著柔光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那是幸存的藥童在錢壽禮的藥圃里追蝴蝶
藥圃里新種的靈草，已冒出嫩芽，其中幾株竟纏繞著聚寶盆的碎片生長，開出淡金色的小花，像極了錢門主總愛掛在腰間的平安符
裂穹槍被供奉在修復的城主府正廳，槍身上的“振煜”二字被香火燻得發亮，槍尖偶爾會在夜里閃過金焰，照亮供桌下的一個小木盒
木盒里面裝著的是玄鐵長劍的劍穗，周倉的刀環，秦月的兵符碎片，錢壽禮的丹藥殘渣，還有柳青音那支斷劍
劍簇上的天魔心核，至今仍在月夜散發著微光，像極了無數雙眼楮在守護著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
中秋那晚，望月台的桂花再次綻放。李畢成扶著柳青音站在樹下，看著滿城燈火在廢墟上亮起，像灑落在黑夜里的星辰
遠處的練武場上，孩子們正舉著木槍練習，稚嫩的喊殺聲里混著桂花飄落的簌簌聲
柳青音突然指著天際，“那里有顆新星正在魔淵的方向亮起，光芒純淨，象正在孕育著新生命。”
夜風拂過，滿樹桂花簌簌落下，落在裂穹槍的槍纓上，落在孩子們的笑臉上，落在陣雨洞天漸漸復甦的土地上
遠去的魔淵方向，隱約傳來天魔不甘的嘶候，卻被滿城的煙火氣漸漸沖淡
那是靈米的香氣，是桂花的香甜，是新釀的酒香，混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在天地間彌漫開來，濃得化不開，像極了無數犧牲者用生命守護名為“家”的味道
而在九天聯盟的新地圖上，振煜洞天的位置，被人用朱砂重新點了個醒目的紅點
旁邊批注著一行小字，“烽火未熄，薪火相傳。”
字跡蒼勁有力，這就是洪振國揮劍時的筆鋒，又帶著點柳青音繡桃花時的溫柔
落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淡淡的溫暖的光
振煜洞天的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將會給人們帶來什麼樣新的驚喜呢？欲知後事如何，請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