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凌書墨將梧桐道人請了出去,安排入客房。
至于其他,他並未听取。
梧桐道長掐指一算,只覺得這個人必定是韓妙染的變數,好似能化解其凶兆。
“如果你不能阻止他,還是讓貧道帶他去道觀修行吧。”
對面人擲地有聲。
“天下都裝不下他的才能,更何況你那小小一方道觀。”
也許凌書墨平日里看上去溫潤如玉,好像沒半點脾氣的樣子。
但是,他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會強硬至極,無法改變。
“凌公子既然和他關系匪淺,自然也看得出他此生唯有丹青至上。不瞞公子,貧道早就算出。等到韓妙染畫出天下第一圖的時候,便是其隕落之日。”
“你要如何幫他躲過此劫?”
韓妙染這樣的畫聖,百年難得一遇,但注定曇花一現,活不長久。
“道長不用操心這些事情。”凌書墨走出客房,淡淡道,“凌某自有分寸。”
他背對著人,直接去了書房。
人,總歸不得不面對長久以來二人的心結。
門縫里的白豌仍在作畫,火燭下默然,隔門相望,咫尺天涯。
已經過了子時,今夜怕不是又要睡在書房。
什麼當年命數因果就該去世!
什麼注定為天下第一圖冠名而死!
這些言論,凌書墨通通不信。
推開門,依舊滿地宣紙。
韓妙染的一身肆意風華,專心致志,只覺得可令天地萬物失色。
凌書墨走過地上層層的畫卷,映著燭光,將它們全部撿起,整齊疊放。
他怕屋子里過于悶熱,還半夜打開了的窗戶。
幾只飛蟲到處環繞,他直接用上了蒲扇捉蚊。
可至始至終,白豌壓根也沒發現他的存在,依舊意氣下忘我無它。
是以不見不聞,痴絕癲狂,幾乎墮了肢體,失了言語。
“阿白?阿白——”
凌書墨的呼喚好似蚊子聲,過于溫柔下根本叫不醒人。
直到……
他看到白豌如急雨般蘸墨,竟然把墨汁當成了茶喝進嘴里。
“咳!咳!”
這一幕驚得凌書墨不輕,直接上前把另一杯茶遞過去給其漱口。
“小心些,有沒嗆著?快吐出來。”
他終于忍不住,上前抱其肩,懲罰性的遏制了其胳膊不讓動彈。
眼中凌凌波光顫動著,仿佛珍重到面色蒼白。
所有千絲萬縷的糾結情緒立即爆發,含著沙啞聲音。
“這天下第一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那麼重要?!”
“那麼重要……”
凌書墨將其頭埋進自己的肩胛,力道大的很,激烈灼熱的體溫溢滿周身。
“嗯……”
白豌耳邊听到這句話,隱隱約約恢復了一點意識。
人,仿佛回神。
見到對方怔怔的望著自己,扣著肩胛的力道都松了一些,面上氣息都渺亂。
直到白豌發現子辰慢慢放開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手中毛筆的墨滴到紙上,毀了草圖。
凌書墨瞬間僵硬,抽手退了一點︰“對不住,我不該毀了你這張丹青。”
一個嗜畫如命的人,應該是忍不了半點褻瀆。
白豌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筆,紙上墨團顯眼,發絲稍稍抽回。
他仿佛意識到了時間流逝,流心忘我之下,自己忽略太多。
他這整整一個月,廢寢忘食,全部神思都在丹青上。坐忘狀態?便是不會在意其他的不見不聞。
從過去到現在都是這樣——
當年他就是因為在書房覺得思源枯竭,才會決定出行去踏遍大江南北,畫天下第一圖的。
那個時候,凌書墨和洛文祺卻為了考畫官疏于交往,未管其執著,以至于人走的當天才知道。
“子辰……”
白豌輕放下手中筆,閉眼間,一字一句。
凌書墨見他面上泛著紅,宛然累到極致發燒︰“阿白,你知道困了嗎?”
白豌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凌書墨看到其終于肯閉眼放松下來,悄然舒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個人手邊的畫稿還有一些非常另類的畫。
僅僅墨線勾勒的“白畫”,無色之丹青。
畫的是曾經上京城,玄璃,以及白雲城形形色色無數人群,消失的繁華過往。
白豌重新默畫出了當初大贏淪陷的空賬極殤,玄璃滅國的重現,慶朝不守盟攻靈禹丑惡等等……
可以說,他畫出了天下十年史記。
“我從來不知,你全部都記得這樣清楚……”
凌書墨直接把其抱起來,終于將這個人帶去了長久沒回的臥房,輕放床榻。
看著白豌手上的厚繭,泛紅的左手無名指。
他忍不住情不自禁的拿起,用嘴唇輕輕的吻著,觸及溫度灼熱而令人迷戀。
白豌沒有醒,淡淡的躺著,疲累下身形單薄卻好似一團火焰。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強行壓住自己心里的復雜,凌書墨嗓子如刀割沙啞︰
“阿白,就算你在懸崖邊痴絕掉下去,我也會把你拉回來的。”
你不會因丹青走火入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