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盛衰亡，實乃天命。
很快，慶朝就以違天侯府為首，陸續開始對一些南贏位高權重，家財豐盈的舊臣動手。
各地抄家此起彼伏，反抗者直接斬首。
不僅僅是為了充盈空虛國庫，也是為斷了這些南贏舊臣復興的念想。
一時之間，各地舊臣人心惶惶，少部分開始主動上交家產，避免災禍。
總之，慶武帝繼位沒多久，自滅佛滅道運動後又在全國弄了一場“抄家”風暴。
這場抄家連同其家人一起軟禁斬殺，讓新朝臣查抄舊臣，清洗了一大片人。
誠然，其間總有人渾水摸魚，打壓異己，卻都無法動搖朝廷把眾多大臣家產搬進國庫的初衷。
整個朝廷，可以說在一片恐慌中……
那幅畫作為引子，使得大贏舊臣官宦恨之入骨。只有百姓之間在不解中傳揚的神乎其神，都想一睹真容。
可誰都不知道“染墨雙杰”去了哪里。
而實際上，他們其實仍在蔡州。
五月，赤江分支下的池河下游。
此處崇山峻嶺，蜿蜒曲折的山谷建了一棟清雅秀致的茅草竹屋。
從村民樵夫那里買下這里以後，白豌和凌書墨搬了些土搭個平台，用竹子做簾，搬來怪石搭假山。
明明是簡陋的屋，但是他們仍然精心布置，建造一片屬于自己的歸所。
精心設計，美玉生煙。
取名為——淨山草堂。
它的後面就是村落，稀稀拉拉有些百姓住著，野狗野雞滿山走。
他們只知道這邊新住來了一個姓凌的教書先生，以及姓白的什麼都會的匠人，其余一無所知。
至于畫聖和書聖，從沒听說過。
竹屋里坐著一個人的身影，粗布麻衣掩不住眉眼如畫。
燭火再搖晃一會兒，影子便頓住。
白豌一邊叼著麥桔，一邊提著筆在土牆上作畫，塵土飛揚。
他絲毫不在意旁邊鍋灶的漆黑，凌亂。一筆下來就是個手拿灶棒，長須魁梧的灶神。
因為從前的心魔不擅長畫人，如今便竭盡全力，以圓轉飄逸筆法補足缺陷。
“得，趙大娘。這齊活兒了！”
白豌驀然收筆，飲了口旁邊的水，張口一噴，畫面頓時濕潤暈染，栩栩如生。
“小豌啊，今兒這灶神畫的真快。”
頭戴藍巾，身穿麻布裙的婦人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遞了過來。
“那不是你們給的魚湯好喝，我才畫的快。”
白豌一手接過，笑的明媚如春。
他深知自己的那幅畫假如真的被宋遠山采納，怕不得成為眾矢之的，躲起來更好些。
更多的人也不會猜到，自己如今在蔡州。
如今隱居世間，除了對定北畫會處理一二事務，當個逍遙自在不被枷鎖拘束的山野村夫也更安全。
只是，多日求畫人竟在這里畫灶王爺！
要是 興和那些被白豌坑了千兩黃金的富商權貴看到，都怕不是得被氣的鼻子冒煙。
“孩子他爹，你也來看看，已經畫好了！”婦人道。
粗布麻衣的山羊胡老漢進門。
他細細看了眼土牆上的灶王爺，笑呵呵地把大盆里的菜梗多添了幾根。
“小豌兄弟這活計比往日找的先生畫的更像。”
像？
他們壓根也沒見過什麼神仙，說不出哪里好，就折服其神韻而已。
白豌狡黠一笑︰“既然這樣，郭大哥不妨把你家那門口的樹送我！”
山羊胡郭氏目光狐疑，抬眼看去。
門口院子里的那棵紫褐色表皮，僅兩人高的小樹。
白豌給這些白丁村民作畫要的錢極少，常常只討要一頓飯和吃食。
真難得一見有別的要求。
“這樹有什麼特別嗎？”
白豌眉眼輕挑，麻衣臨風下，仿佛其他一切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雲煙。
“它是梅花樹，和我小時候院子里娘親栽的很像。”
感嘆一落聲。
轉頭，便看見那山羊胡子的郭老漢已經拿著鏟子開始挖了。
“兄弟你這小身板肯定扛不住，還是俺幫你挖回去吧！”
豪爽的大嗓門聲音，冷不防嚇人一跳。
“那敢情好。”
白豌一面看這人挖樹，一面掏出粉本小冊驀然畫了起來。
不論外界如何變化，總也有這樣的百姓淳樸無華，笨拙和滯重的生存。
只有這種時候，畫是沒有任何華麗技巧，散鋒筆法下只表現最本我的人物。
等到樹已經挖開，畫也結束了。
這郭老漢力大如牛，堪比洛文祺的力氣，直叫人看的一愣一愣。
至少這棵樹，自己是絕對扛不動的。
郭氏扛著梅花樹跟著山路，一下到了白豌他們二人住的淨山草堂。
夕陽下，郭氏看他神色匆匆，走的輕快，嘿嘿打趣︰
“小豌兄弟，是不是急著回去見媳婦兒啊！”
白豌眉目含笑︰“是有著急要見的人，不過不是媳婦。”
是……
是相公……
後一句話沒說出來，因為是沒有人能接受兩個男子的不倫關系的。
到了地方，梅花樹便被整個栽種起來，很快便埋好了土。
稍稍休息，正看見去私塾教書的凌書墨夾著書本進入院子。
玉冠束發，青衣長衫，眉眼如畫間清雅的一禮︰“有客人？”
郭氏見到人，不禁感慨。
本以為白豌算得上品貌不凡，竟還有一個如此的神仙中人。
神色不動間，將手往身後搓了搓︰“俺是山後砍柴的那戶。小豌兄弟給畫了灶王爺，討了棵樹，就給送來。”
這人眼眸清澈，不帶一絲別的目的。
凌書墨看著其半身泥土，眼神一動，直接從屋內端來一碗水，遞給對方。
“喝碗水歇歇。”
郭氏一見這人就覺得是個讀過書的，卻沒有半點高高在上的姿態，反而親切的很。
“謝謝，你……你們是兄弟嗎？”
他問道。
這……
白豌听罷，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終究還是面對這樣的問題……
哪怕在這樣的偏遠的山村，他們也無法向別人光明正大承認關系。
這就是現實——
感嘆聲未落……
凌書墨洞悉人心，話中真摯︰“我們是書畫之盟，是百年內世間最親之人。”
“啊……哦！”郭氏實在沒听懂，迷迷糊糊的，“最親的人，那不還是兄弟嗎？”
只有白豌覺得心口熱熱的，面上青紅交替了許久，他只道這人會說話。
成親之後，二人就不僅僅是相愛之人，更是世間百年相守的最親關系。
“那可不一樣！”白豌執著的補充。
“哪里不一樣？”
雅正的凌書墨飛快地一垂眼，暗示其和他人不用說的更多。
而這位無賴笑容一綻︰“不同姓啊！”
郭氏笑倒！
這二人不就是不同姓的表兄弟嗎？有什麼藏著掖著的。
看看俺老漢多聰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