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寺,內殿東壁。
白豌給寺廟繪制壁畫《本生經變圖》的進程也開始了。
雖然,他早就發現此寺廟僧眾信徒很多,卻真沒想到大部分都是此前戰亂期間無處可去之人,其中青壯年不少。
這也很好理解,古之寺廟,多有田產香客,不受官家稅收徭役之累,且能躲避很多災禍。
而且他實在驚異于這偌大寺廟的財力,能養下那麼多人。
因為田租不少,繪制壁畫的筆墨,各色沙石粉末甚至都能給到他上品。
于是,白豌一面感嘆當和尚好處多多,一面卻告誡自己絕不能出家。
他,只為還寺廟這期間收容救命之恩,可不想剃頭。
周圍的和尚與帶發修行者路過,紛紛猜測——
怎麼會有人突然給寺里畫壁畫,很是奇怪。
“為金錢?”
住持並未給錢銀,每日吃食也是清湯寡水的白菜窩頭素菜之類。
“為名利?”
韓妙染如今在畫壇稱不上一代宗師,也算當今最名盛的畫師,沒有之一。
最終,眾位佛門弟子得出結論。
這名畫師,還是閑的!
白豌只是淡然笑笑,一面讀佛經,一面開始繪制,半點都沒有回復。
他們只是看到這位身著僧衣的帶發修行之人坐在牆前。
其周圍盡是各種瓶瓶罐罐,土紅?、鉛丹甚至還有?白雲母?之物。
其偶爾擠眉弄眼,等著牆面憋了半天,在紙張小樣上畫了圖︰“虛!”
然後,撕掉!
再畫,再撕!
如此循環往復,竟然連小樣草稿都拖了幾日未成,沒有上牆畫。
眾人終于想散去,不再討論這個詭異瘋癲的畫師。
白豌坐在蒲團上靜思一會兒,問向還未離去的一名僧人︰“法寅,我有件事情想請教你!”
那僧人有些懵的瞧著他︰“請說?”
白豌抬起眼︰“你是寺里早課佛理理解最為深刻的人,我對佛祖前世的授記不甚了解,尤其成佛之前。”
法寅回答道︰“佛祖前世的授記有三個階段,投胎、斗法直到成佛,他曾為弟子說法及供養,歷經坎坷……”
這三個階段,在三種不同的場景。
白豌也不出聲,只靜靜的听完,合起筆墨記錄下來。
而這位法寅師傅剛說完,這人就又攔著另一位師傅詢問。
“師傅,我有件事情想要請教……”
在整個清涼寺,所有的僧眾修行人都被他問了個遍,好似稚童問師一般。從早開始討教至晚……
那些僧人其實只有個別是真的通佛理,大部分都是避世躲禍的,並未真修。
他們一臉困惑的看著在畫的白豌,被問的簡直尷尬萬分。
“一問三不知!”
白豌在接連幾次的踫壁之後,安定坐下。
他這才發現,此前一同修佛理的周遭人只會念經,而不懂經。
相較這些人,也只有空明大師能說上佛理,指教禪修。
大師對他道︰“隨便畫一幅畫即可,不用如此費心。”
白豌卻毫不遲疑︰“韓某從來只有不畫,沒有敷衍殘畫。”
字字擲地有聲。
除了凌書墨,當真是無人理解此人在這方面的執著。
于是,白豌便只能自己進藏經閣,修行翻閱,再畫小樣草圖。
佛門壁畫深奧,與尋常畫作同等流派,需細細斟酌。
而他一入了迷,便又開始不分白天黑夜,早晚殫精竭慮。
內殿燈火搖曳,削瘦背影沉的很。
白豌實在是心累到眉宇緊蹙,臥在藏經閣中。
一人推門而入,將外袍給這人披上。
“又是這樣,總不會對自己好一些。”
這動作似乎引得人淺醒了些。
白豌半是困,半是醒的︰“胡說,老子對自己好得很!”
凌書墨小心翼翼的扶著︰“那阿白,我抱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白豌沒有回話,握著書卷一動不動,又背過氣去。
看著這滿地狼藉的經書,旁邊標注好的粉本小冊,各種文書記錄。
凌書墨不禁苦笑︰“你比起當年還要痴迷。”
這種情況,總不能放任其繼續睡地板,而且這藏經閣也有更深露重的寒意。
“阿白?”
他仍在這人的耳邊低低輕喚,卻沒有任何回應。
如此,凌書墨只好將滿地書冊分門別類的整理起來,放回原處。又見這樓里實在沒有什麼可臥之處。
沒辦法,他便將其背了起來,行走至旁邊廂房的床榻才輕輕放下。
白豌睡的熟,這時候好像什麼動靜也吵不醒了。
但是,他身上的檀香和墨香混合起來,有種讓人沉溺的味道。
凌書墨手指輕輕摩挲面頰,撫平其皺起的眉頭,只覺得身體緊繃微顫。
“阿白……明日,我和你一同畫,好不好?”
而旁邊某個無賴則翻過身去,像一只八爪魚似的覆在凌書墨身上,當真是睡相一如既往的差。
凌書墨看著身旁人,實在是目光復雜。
他忍不住嘆息,然後就這麼在床榻邊和衣而眠,陪伴著……
…………
慶朝元年。
這注定是天下所有佛道遺憾的一年。
天才剛亮,所有州府官員便接到了上級公文,責令他們當即執行,刻不容緩。
很多百姓在看到城牆上的榜文後,議論紛紛。
只見那黃紙黑字上赫然寫著︰“禁斷佛教,道教。敕令天下寺院僧人道人還俗,拆廟宇神像!”
不多時,城里的兵戎在看到消息後立馬列隊整肅,開始按照名冊排查起來。
至此,慶武帝宋遠山以抗擊玄璃,富國強兵,充盈人口兵源為國策。
滅佛滅道運動……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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