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寺。
二人最終還是到達了安全的岸邊,只是白豌在強烈的刺激和心力交瘁下不支昏迷。
那是清晨的時候,他們被下山打水的和尚發現,扛回了寺里。
當天晌午,凌書墨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白豌的身影,卻只看到一個光頭和尚。
其相貌平平,白須觸及胸口,左邊額頭有個凹陷的傷,看上去是個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左手的傷以及身上的擦傷都已經包扎好,不由得拱手︰
“多謝空明大師相救。”
隨即,輕輕問︰“與我一同的白大人……”
空明大師面上露出無奈面色︰“他在隔壁房間,還沒有醒過來。”
凌書墨竭力起身,立馬就要去隔壁房間,他只有在遇到這個人才會如此急切。
當其來到另一處廂房的時候,白豌身著一身黃色僧袍,閉眼安靜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才不過一天而已,人怎會失溫至此。
注視著這樣的人,空明大師無言間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凌書墨走上前去,細細觀察,仿佛要從中看出一點點清醒的痕跡。
眉頭卻逐漸凝成一團。
“這位施主是英才天縱,注定是名留千古之大才。”
“可惜命途多舛,到苦處言無休。乃是一生孤寡,短壽天折之命。”
面對空明大師的這番話,凌書墨卻是心中絲絲悲涼。
“他是那樣一個不信天地萬物,只信自己,只求活的精彩之人……”
凌書墨其實也知道,這個人活得有多麼艱難。
韓妙染幼年親見父母雙亡,從師遭到虐待,被恩師囚禁廢手。
最後,失憶五年淪為街頭無賴,人人喊打。
好不容易從頭再來,回到畫院。卻依舊被恩師暗害,雙目失明,縱使復明第一眼卻看到國破家亡,戰火紛飛。
如今,他更是親手殺了恩師,深受刺激。
這一切的一切,真乃世間苦極。
而他,竟然對外還一副放下執念,明媚笑看。
這些,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凌施主。”空相大師徑直走到他的身旁,“古之大才,必定福薄。他此生注定喪父母,喪姻緣,喪恩師。且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此三喪讓人驚駭,尤其那句喪姻緣。
“其實,他本該七年前就離世的。”
空明大師雙手合十,又道。
凌書墨心驚于此,卻依舊雲淡風輕道︰“他不信天命,我也不信。而且我也喪父母,喪恩師。不論什麼事情都可以攜手共抗。”
“你如此執迷不悟,倘若他再也醒不過來呢?”
執迷不悟!
這句話,在七年前阿白離開他,他到處尋找的時候就不知道听過多少遍。
凌書墨伸手輕撫著床榻上白玉般的臉︰“我相信他能醒過來,哪怕是神佛也比不上他能自己改命!”
是的。
近朱者赤。
如今的他和白豌一樣認為天地神佛皆不可信,唯有自己才能勝過一切。
空明大師顯然第一次听到,竟然有人沒有信仰,只信自己。
凌書墨就是那種看上去翩翩文雅,溫柔如水。內在卻十分強硬執著,毫不動搖。
“施主此言頗為新穎,老衲受教。”空明大師拱手,甕聲甕氣,“情深意重,實屬難得。”
“嗯?”凌書墨的表情稍稍凝固,大概是沒想過這位大師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的情就那麼容易被看穿嗎?
空明大師微微嘆息,正色道︰“老衲雖然是出家人,但是並非對萬事萬物都無法察覺。”
“只是,這天下人並非人人能接受這種感情。”
凌書墨笑了笑,繼續看向床榻間昏迷不醒的人。
“自己的事情,從來就不需要別人接受!”
一字一句,說的篤定而認真。
“你不在乎世俗?”空明大師似乎有些震驚,正色問。
凌書墨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不理會,不在乎。”
佛門中人如何指教紅塵中所謂的情愛眷戀,真是有些荒謬了。
空明大師扶額嘆了口氣,“本來他的身體底子就不好,一定經歷過不少厄難。此次的刺激,讓他從前的病灶一同聚集。需要慢慢調養。”
白豌如今身上其實只有一些細小的擦傷,並不算重。但是其本身經歷過七年前的囚禁和數次的厄難逃亡,身體變差是肯定的。
“好,那就讓他在這里調養。”
凌書墨輕輕撫開其額角的碎發,眷戀的揉到了耳後,然後站起身來向空明大師深深鞠躬拱手。
“大師,凌某有事相求。”
空明大師扶起他︰“可不能這樣行禮!”
“我修三封書信。”凌書墨回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勞煩您且派人將第一封送去慶朝京城,第二封送去使團驛站,第三封送去給定州城的軍州事府邸。”
如今慶朝使團和南贏使團都遭受船難,所有消息必須立馬報出,避免謠言和額外之禍,弟弟凌翰那里也需要一些交代。
“老衲答應就是了!”
凌書墨就那麼坐在一旁書桌,提起筆來便洋洋灑灑,一寫完便遞給空明。
眼見得人離開,他才好像如釋重負的回到床邊,握住那人的手。
某種意義來說,此次也算是談判失敗。
既如此,他也沒有回去慶朝的理由。
于是,從晌午到傍晚,再到深夜,甚至凌晨。
凌書墨不吃不喝,甚至不睡的等了好十幾個時辰,卻始終沒有等到白豌睜眼。
第二日,這人也沉著眼楮的看著床榻上的人,整個身體就差沒有黏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畢竟還是扛不住這樣的晝夜不停。
看著看著,疲倦實在上來了,他便那麼趴在床沿緊緊握住對方的手。
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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