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在診療室的簡易床上醒來時，寒芒星的兩個月亮還掛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她眨了眨眼，試圖趕走昨晚熬夜研究帶來的酸澀感。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但一陣陣鈍痛提醒著她這里的醫療條件有多原始。
\"007，現在幾點？\"她低聲問道。
\"當地時間0547。\"系統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您只休息了3小時12分鐘。根據生理指標分析，建議延長睡眠時間。\"
\"沒那個奢侈。\"林喬坐起身，摸索著穿上她那件已經髒了的制服外套。醫療包里只剩下一支營養劑，她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今天可能要面對更多重癥患者，得留著應急。
診療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林喬整理了一下頭發。
門開了，一個瘦小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懷里抱著一個布包。她看上去不超過十歲，右臉頰上有幾處明顯的青灰色斑點——早期輻射癥狀。
\"媽媽說......這個給你。\"女孩上前兩步，把布包放在桌上，立刻後退到安全距離，仿佛怕生的小動物。
林喬打開布包，里面是兩塊粗糙的面包和一小瓶渾濁的液體。她拿起瓶子對著光線看了看。
\"本地發酵飲品，含少量酒精，可用于基本消毒。\"007分析道，\"面包由基因改造谷物制成，可安全食用。\"
\"謝謝你，也謝謝你的媽媽。\"林喬微笑著對女孩說，\"你叫什麼名字？\"
\"米拉。\"女孩小聲回答，眼楮盯著地板。
\"米拉，能告訴我你臉上的斑點出現多久了嗎？\"
女孩抬起頭，驚訝于林喬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回避她的\"詛咒標記\"。\"上、上個月開始的......爸爸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自己也不相信。
林喬招手讓她靠近。\"我能看看嗎？\"
米拉猶豫了一下，慢慢走到林喬面前。林喬輕輕托起她的臉，調用體內不多的治愈能量集中在指尖。微弱的綠光在接觸點閃爍，女孩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會有點涼。\"林喬輕聲說。能量滲入皮膚，最大的那個斑點顏色稍微變淡了一些。
\"感覺好奇怪......\"米拉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疼了！以前總是刺刺的。\"
林喬收回手，暗自嘆息——她的能力在這里還是太弱了。\"明天再來找我，好嗎？我需要更多時間幫你治療。\"
米拉點點頭，眼中閃爍著林喬這兩天已經熟悉的光芒——希望。
\"007，記錄病例︰幼年女性，10歲左右，面部及頸部出現輻射性皮炎，常規癥狀但發展速度異常緩慢。\"林喬一邊啃著那塊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面包，一邊在系統里輸入觀察數據，\"建議嘗試低劑量抗輻射膏配合微量治愈能量引導。\"
\"已記錄。提醒︰您的治愈能量儲備僅剩41，建議限制使用頻率。\"
\"知道了。\"林喬嘆了口氣，打開昨天采集的血液樣本分析報告。屏幕上顯示的數據讓她皺起眉頭。\"這些細胞畸變......不應該出現在這麼低劑量的輻射暴露下。\"
\"檢測到樣本中含有微量未知元素，可能改變了輻射的作用方式。\"007分析道，\"需要更多樣本比對。\"
林喬剛想回答，門被粗暴地推開。雷克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兩個武裝人員。
\"早會。\"他簡短地說，轉身就走，顯然不打算等她。
林喬匆忙抓起記錄板和一支筆跟了上去。雷克的步伐又快又大，她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早會是什麼內容？\"她氣喘吁吁地問。
\"傷亡報告、補給分配、礦區排班。\"雷克頭也不回地說，\"你排在第四個發言，有兩分鐘說明醫療需求。\"
\"兩分鐘？\"林喬難以置信，\"我需要至少十分鐘解釋病情分析和物資——\"
\"兩分鐘。\"雷克在一個鐵門前停下，轉身俯視著她，\"這里不是星際醫療集團的總部，醫師。我們按生存優先級分配時間。\"
會議室里已經坐了二十多人，空氣渾濁得令人窒息。林喬找了個角落站著，努力理解快速進行的各項匯報——礦井d區坍塌、西側圍欄需要修理、上周又有三個人死于\"灼燒病\"......
\"醫療報告。\"雷克突然點名，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林喬。
她站直身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清晰︰\"過去24小時我處理了17例輻射相關病癥，發現本地癥狀與標準輻射病有顯著差異。需要建立系統性的病例檔案和——\"
\"直接說需求。\"一個滿臉疤痕的男人打斷她。林喬記得他是礦區主管霍克斯。
\"我需要無菌操作空間、基礎化驗設備、抗輻射藥物原料和——\"
\"你知道這些東西在黑市上值多少錢嗎？\"霍克斯冷笑，\"我們連止痛片都快用完了。\"
會議室里響起不滿的嘟囔聲。林喬感到臉頰發熱，但她沒有退縮。
\"我可以從最基礎的開始，但如果沒有適當設備，我無法有效治療"灼燒病"或其他輻射癥狀。\"
\"我們活了這麼多年沒有星際醫師也——\"
\"夠了。\"雷克的聲音切斷了爭論，\"給醫師安排一個助手，每天兩小時。倉庫里那台舊離心機可以給她用。散會。\"
人群不情願地散去，霍克斯臨走時投給林喬一個充滿敵意的眼神。
\"別在意他。\"雷克走到林喬身邊，\"霍克斯認為任何外來者都會"擾亂秩序"。\"
\"什麼秩序？\"林喬忍不住問，\"看著人們慢慢死去也算秩序？\"
雷克的金屬義眼閃過一絲冷光。\"在這里，慢死比速死強。\"他轉身離開前丟下一句，\"助手下午兩點報到。\"
回到診療室，林喬把記錄板重重摔在桌上。\"007，分析一下這里的政治生態。\"
\"初步判斷︰基地資源極度匱乏，權力結構圍繞資源分配形成。雷克作為治安官掌握武裝力量，但礦區主管霍克斯控制主要生產力。雙方存在潛在矛盾。\"
林喬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遠處，礦區的機械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噴出暗紅色的煙塵。這里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種病態的色調中。
下午兩點整，一個瘦高的少年出現在診療室門口。他看上去十六七歲，左臂上有明顯的機械改造痕跡。
\"我是卡爾，奉命來當您的助手。\"他的聲音有些僵硬，眼楮始終盯著地板。
\"很高興見到你，卡爾。\"林喬微笑著伸出手，少年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握了握。\"你了解醫療設備嗎？\"
\"我負責維修基地的機械設備，包括部分醫療儀器。\"卡爾終于抬起頭，\"听說您需要離心機？那台老古董已經十年沒人用了。\"
\"帶我去看看。\"
倉庫位于基地最底層，陰暗潮濕。卡爾熟練地打開應急照明，領著林喬穿過堆積如山的廢棄設備。在最角落里，他們找到了那台覆蓋著厚厚灰塵的離心機。
\"看起來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林喬小聲嘀咕。
\"但它還能工作。\"卡爾突然活躍起來，開始清理機器表面的灰塵，\"只需要更換幾個零件......我可以從舊發電機上拆下來。\"
接下來的幾小時里，林喬驚訝地看著這個沉默的少年將那台古董機器一點點拆解、清理、重組。他的機械手指靈活得令人難以置信，仿佛天生就是為修理而生的。
\"你很有天賦。\"當離心機終于發出正常的嗡鳴聲時，林喬由衷地贊嘆。
卡爾的臉微微發紅。\"只是......喜歡修理東西。\"
\"007，記錄︰卡爾，17歲左右，機械天賦異稟，左臂機械改造為後天安裝，接口處有輕微輻射病變。\"林喬在系統中記下這些信息，\"建議觀察是否與特殊能力相關。\"
傍晚時分，林喬終于有了一個基本可用的工作空間。卡爾不僅修好了離心機，還找來幾個還算干淨的玻璃器皿和一台勉強能用的顯微鏡。
\"明天我可以幫您整理藥品櫃。\"卡爾離開前說，\"倉庫里還有些過期藥物，但總比沒有強。\"
林喬送走卡爾，正準備分析今天的樣本，突然注意到窗外閃過一道光——是雷克，他獨自一人離開了基地主樓，朝西側的廢棄區域走去。
\"007，現在是什麼時間？\"
\"2318。根據基地規定，非緊急情況禁止外出。\"
林喬猶豫了一下，抓起一件外套跟了上去。夜色中，雷克的身影時隱時現，他走得很快，而且明顯在避開巡邏路線。
\"他在做什麼？\"林喬小聲問。
\"缺乏足夠數據推測。\"007回答，\"警告︰夜間外出違反安全協議。\"
\"記錄路線，保持靜默模式。\"
林喬跟著雷克穿過一片廢墟，來到一棟看似廢棄的學校建築前。奇怪的是，門口有兩個持槍守衛，他們看到雷克後立刻讓開通道。
林喬繞到建築側面，找到一扇破窗戶。透過縫隙，她看到了令她震驚的一幕——
建築內部被改造成了一個簡易的庇護所，二十多個孩子坐在干淨的地墊上，正安靜地吃著食物。他們的年齡從五六歲到十幾歲不等，所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輻射癥狀。雷克正蹲在一個小女孩面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更換手臂上的繃帶。
\"......新來的星際醫師可能會幫助我們。\"雷克的聲音隱約傳來，\"但必須小心，不能讓霍克斯知道你們在這里。\"
\"他說我們是污染源。\"一個稍大的男孩憤憤地說，\"說我們不該活著。\"
雷克的表情變得異常柔和，這與林喬之前見過的冷硬治安官判若兩人。\"霍克斯錯了。你們的病不是詛咒，只是......一種需要特殊治療的狀況。\"
林喬悄悄後退，心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她回到診療室，整夜無法入睡，腦海中全是那些孩子的面孔和他們身上的病變。
\"007，重新分析雷克的血液樣本。\"她突然坐起身，\"特別是那些異常數值。\"
\"正在分析......發現異常︰測試對象血液中含有微量抗體，能減緩輻射損傷，但不足以完全免疫。\"
\"那些孩子呢？他們被隔離是因為......\"
\"推測︰基地居民可能認為輻射病具有傳染性，或視其為不祥之兆。雷克顯然不認同這種觀點。\"
林喬望向窗外，寒芒星的月亮投下慘淡的光。這個星球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深，而雷克——那個看似冷酷無情的治安官——竟然在暗中保護著最弱勢的群體。
第二天清晨，林喬剛整理好診療室，霍克斯就帶著兩個人闖了進來。
\"听說你需要"特殊材料"。\"他冷笑著將一個金屬箱扔在桌上，\"這些夠你玩醫生游戲了嗎？\"
林喬打開箱子，里面是幾瓶基礎抗生素和止痛劑，還有少量手術器械——都是她在清單上列出的最基礎物資。
\"這些很有幫助，謝謝。\"她保持著職業微笑，\"如果能再有一些——\"
\"別得寸進尺，醫師。\"霍克斯俯身逼近，他身上散發著機油和汗水的酸臭味，\"我不知道雷克為什麼允許你留下，但記住一點——在這里，生產高于一切。不能工作的人......\"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腰間的槍，\"不值得浪費資源。\"
林喬直視著他的眼楮︰\"在我的職業道德里，每個生命都值得救治。\"
霍克斯嗤笑一聲︰\"等你在這里待久了就會明白，有些"生命"只是會呼吸的負擔。\"他轉身離開前丟下一句，\"看好你的小助手，那小子最近太活躍了。\"
門關上後，林喬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
\"007，記錄︰霍克斯對病患表現出極端歧視態度，可能參與或默許對輻射病患者的迫害行為。\"她深吸一口氣，\"我們需要加快研究進度。\"
\"建議優先分析雷克的抗體特性，可能為治療突破口。\"
林喬望向窗外，西側那棟廢棄學校在晨光中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她下定決心今晚要再去一次，不僅為了那些孩子，也為了解開寒芒星輻射病的秘密。
而這一切，都必須瞞過霍克斯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