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交會回來後的第三天，林喬明顯感覺到廠里的氣氛不對。
早晨走進食堂，原本熱鬧的交談聲突然降低了幾分；排隊打飯時，前面幾個女工故意把位置讓出來，眼神閃爍；就連平時關系不錯的保管員老吳，今天也只是點點頭就匆匆走開。
\"李師傅，大家這是怎麼了？\"回到辦公室，林喬忍不住問道。
李師傅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你看看這個。\"
那是一張油印的小字報，標題觸目驚心︰《揭露\"交際花\"的真面目》。內容含沙射影地說某年輕女干部靠\"特殊關系\"上位，與多名領導\"關系不正當\"，才獲得廣交會機會雲雲。雖沒點名，但誰都能看出說的是誰。
林喬的手微微發抖，紙邊被捏出了褶皺︰\"這是誰干的？\"
\"還能有誰？\"李師傅壓低聲音，\"馬主任指使，王麗娟執筆。廠里貼了十幾處，雖然周廠長讓人撕了，但...\"
話沒說完，辦公室門被推開，馬主任背著手踱步進來，看到林喬手上的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喲，林副科長看到群眾反映了？\"
林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馬主任，造謠誹謗是犯法的。\"
\"造謠？\"馬主任夸張地攤手，\"廣交會名額憑什麼給你一個新人？那些外國訂單怎麼來的？還有省里的方干事，為什麼對你特別關照？群眾眼楮是雪亮的！\"
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林喬心上。她突然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嫉妒，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政治抹黑。在這個年代，男女關系問題足以毀掉一個人的前途甚至人生。
\"系統，\"她在腦海中急切呼喚，\"我該怎麼辦？\"
\"本系統不介入人事糾紛。\"007的聲音冰冷如常，\"提示︰保持工作專注可獲取更多積分。\"
又是這套！林喬氣得牙癢癢。這系統在采購上是把好手，遇到人事斗爭就裝死。
\"馬主任，\"她強壓怒火，直視對方的眼楮，\"我所有工作都經得起檢查。廣交會的機會是我靠采購方案爭取的，訂單是靠產品質量拿下的。至于方干事，我們純粹是工作關系。\"
\"工作關系？\"馬主任嗤笑一聲，\"全廠都知道方干事專門從省里跑來幫你解圍，還帶你去見什麼"外貿部領導"。普通工作關系會這樣？\"
林喬這才意識到，她和方干事的幾次接觸，居然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現在想來，白雲賓館的會面、展位旁的解圍，確實容易引人遐想。
\"清者自清。\"她丟下這句話，拿起文件離開了辦公室。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會失控。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噩夢。謠言越傳越離譜，甚至有人說看見她和\"省里來的方領導\"在招待所\"鬼混\"。廠里原本對她友善的同事，現在要麼避之不及，要麼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周廠長依然力挺她︰\"小林，別理那些閑言碎語。廠黨委清楚你的為人，專心工作就好。\"
但這種支持在洶涌的謠言面前顯得那麼無力。連父親林建國都忍不住問她︰\"喬喬，廠里傳的那些...到底怎麼回事？\"
\"爸！連你也不信我？\"林喬眼淚差點掉下來。
林建國連忙擺手︰\"不是不信你。只是...那個方干事，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對你特別照顧？\"
這個問題林喬自己也答不上來。小方，或者說方干事，確實對她關照有加，但兩人之間真的只有工作往來啊！
周五下午，林喬正在整理廣交會的後續訂單，廠辦的小張慌慌張張跑進來︰\"林副科長，快！省里來了檢查組，點名要見你！\"
會議室里氣氛凝重。除了周廠長和幾位廠領導，還有三個陌生面孔。最讓林喬驚訝的是，小方居然也在，而且坐在主位！他今天穿著筆挺的深藍色中山裝，胸前別著黨徽，氣場完全不同。
\"林副科長來了。\"周廠長如釋重負，\"這位是省輕工廳方處長，這次帶隊來調研廣交會成果。\"
處...處長？林喬瞪大眼楮。上次不還是干事嗎？小方——不，方處長——沖她微微點頭，表情嚴肅，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林喬同志，\"方處長開口，聲音沉穩有力，\"請匯報一下廣交會簽約情況和後續生產安排。\"
林喬定了定神，開始專業匯報。她詳細介紹了三筆訂單的具體要求、交貨時間和原料準備情況，數據翔實，條理清晰。
方處長邊听邊記，偶爾提問，完全是一副上級考察下級的模樣。這讓林喬暗暗松了口氣——至少在場面上，他們保持了恰當的距離。
匯報接近尾聲時，會議室門突然被推開。馬主任氣喘吁吁地闖進來︰\"廠長，省里領導來了怎麼不通知我...方、方處長？！\"
看到小方，馬主任的表情瞬間凝固。方處長抬頭，眼神銳利︰\"這位是？\"
\"馬振華，我們廠采購科長。\"周廠長介紹道。
\"哦，就是那位"腰傷發作"沒能參加廣交會的馬科長？\"方處長意味深長地說，\"正好，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他翻開文件夾，取出一張紙——正是那份污蔑林喬的小字報！
\"這是你們廠出現的材料，嚴重污蔑我省干部形象。馬科長知道是誰散布的嗎？\"
馬主任臉色刷白，額頭滲出冷汗︰\"這...這個我不清楚...\"
\"不清楚？\"方處長冷笑，\"可據我了解，是你指使財務科王麗娟同志編寫的。要不要找她對質？\"
會議室鴉雀無聲。林喬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小方竟然直接為她出頭！
馬主任腿一軟，差點跪下︰\"方處長，我...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林副科長是您...\"
\"閉嘴！\"方處長猛地拍桌，\"你污蔑的不是我，而是一位優秀年輕干部的清白！林喬同志的廣交會名額是省廳根據她的采購方案親自批準的，訂單是靠產品質量贏得的。你有什麼資格質疑？\"
馬主任面如死灰，再也說不出話來。
方處長轉向其他廠領導︰\"同志們，這種造謠生事、破壞團結的行為，必須嚴肅處理！省廳的意見是，撤銷馬振華同志一切職務，下放車間勞動。至于王麗娟同志，調離財務崗位。\"
沒人敢反對。周廠長立刻表態︰\"完全同意省廳決定。我們廠黨委會進一步徹查此事，肅清影響。\"
會議結束後，方處長特意叫住林喬︰\"林副科長，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離開，他才露出熟悉的笑容︰\"抱歉，之前沒告訴你我的真實職務。\"
林喬還處在震驚中︰\"你...你到底是...\"
\"方維舟，省輕工廳三處處長。\"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之前用干事身份是為了方便調研。沒想到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
林喬不知該說什麼好。憤怒？感激？困惑？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那些謠言...\"
\"已經解決了。\"方維舟語氣堅定，\"我讓秘書查了，是馬振華和一個叫王麗娟的財務干的。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只是普通干部，想借男女關系問題整垮你。\"
\"為什麼幫我？\"林喬直視他的眼楮。
方維舟沉默片刻︰\"兩個原因。第一，我欣賞你的專業能力，不想看到人才被埋沒。第二...\"他頓了頓，\"我爺爺說過，見到不平事就要管，不管對方是誰。\"
\"你爺爺？\"
\"方震山。\"
林喬倒吸一口冷氣。方震山！那可是開國元勛之一，報紙上經常出現的大人物！
看到她的反應，方維舟苦笑︰\"所以我平時都用干事身份。一旦被人知道家世，什麼都變味了。\"
林喬突然理解了為什麼趙德海會說\"那孩子身份特殊\"。確實，這樣的背景，在那個年代簡直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謝謝你的幫助。\"她最終只說出這一句，\"但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
\"你當然有能力！\"方維舟打斷她，\"廣交會訂單就是證明。我今天插手，只是因為這事已經超出了正常競爭範圍，涉及到人身攻擊。\"
他遞過一張紙條︰\"這是我的辦公室電話。有工作上的問題，隨時聯系。其他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門口，\"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方維舟離開後，林喬在會議室呆坐了很久。短短一小時，她的處境天翻地覆——從被眾人非議的\"交際花\"，變成了\"省里領導賞識的能人\"。
走出會議室，她立刻感受到了不同。走廊上的職工紛紛向她點頭微笑，比之前更加熱情；辦公室的同事們也突然恢復了往日的友善，仿佛前幾天的疏遠從未發生過。
最夸張的是王麗娟，哭哭啼啼地跑來道歉，說是馬主任逼她寫的字報，她其實一直很敬佩林喬雲雲。
林喬懶得拆穿她的謊言，只是冷淡地說︰\"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其他的我不計較。\"
下班回到家，林喬發現院子里停著一輛陌生的自行車。推門進屋，更驚訝地看到爺爺和堂哥林建軍坐在桌旁，面前擺著家里最好的茶杯。
\"喬喬回來啦！\"爺爺一改往日的嚴厲，笑得滿臉褶子，\"建軍特意買了點心來看你。\"
林建軍也站起來，殷勤地接過她的包︰\"妹妹工作辛苦了吧？我買了你愛吃的桃酥。\"
林喬一頭霧水，直到母親把她拉到廚房，小聲解釋︰\"你爺爺听說你認識省里的大領導，立馬帶著建軍過來了，想讓你幫忙安排工作。\"
原來如此！林喬差點氣笑。上次爺爺還罵她是\"丫頭片子\"，現在卻因為她認識\"大人物\"就換了一副嘴臉。
\"媽，我跟那個方處長真的只是工作關系...\"
\"媽知道。\"張秀蘭嘆了口氣，\"但你爺爺那脾氣...要不你就敷衍一下？\"
晚飯時，爺爺果然提了出來︰\"喬喬啊，建軍在家閑了這麼久，你不是認識省里的領導嗎？給安排個工作唄，不用太好，坐辦公室就行。\"
林建軍眼巴巴地看著她，哪還有半點往日的傲慢。
\"爺爺，\"林喬放下筷子，\"方處長是省里領導，不是我家的佣人。工作要靠自己爭取，就像我在廠里一樣。\"
爺爺臉色一沉︰\"你這是不肯幫忙了？\"
\"不是不肯，是不能。\"林喬態度堅決，\"方處長欣賞我的工作能力，不是因為私人關系。如果我用這層關系謀私利，反而會讓他看不起。\"
\"啪！\"爺爺摔下筷子︰\"白眼狼！攀上高枝就不認親人了是吧？\"
眼看又要吵起來，父親林建國突然開口︰\"爹，喬喬說得對。建軍要是真有本事，自己考工作去。我听說區里供銷社在招工...\"
\"你閉嘴！\"爺爺怒喝，\"建軍是老林家的獨苗，你們不幫誰幫？\"
最終，這頓飯不歡而散。爺爺臨走時丟下一句\"沒良心的東西\"，林建軍則怨毒地瞪了林喬一眼。
夜深人靜時，林喬躺在床上，回想這一天的戲劇性變化。從被眾人唾棄到眾星捧月，僅僅因為方維舟的身份曝光。這種世態炎涼讓她心寒，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要靠自己實力站穩腳跟的決心。
\"系統，\"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方維舟的出現，會影響任務進度嗎？\"
\"不影響。系統任務僅評估宿主工作表現。\"007回答，\"當前任務"開拓國際市場"已完成，1000積分已到賬。總積分︰3610。達到eve 3標準，是否現在升級？\"
3610分？林喬一愣，隨即明白是廣交會任務的獎勵到賬了。
\"升級！\"
\"系統升級中...eve 3解鎖"國際市場預測"和"供應鏈優化"功能。新增"緊急采購通道"，可在危機情況下快速獲取稀缺物資，每次使用消耗500積分。\"
新功能看起來很強大，但林喬的注意力卻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方維舟的出現，系統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它真的只關心采購工作，對人際關系完全無視。
窗外，月光如水。林喬摩挲著廣交會帶回來的絲綢樣品，思緒萬千。今天的風波雖然平息了，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有了方維舟這層關系，別人會怎麼看她？怎麼對待她？而她又該如何自處？
這些問題，系統給不了答案，只能靠她自己一步步摸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