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洛桑軍方康復中心的玻璃幕牆將陽光過濾成冰冷的藍色。林喬躺在理療床上，右腿裸露在外，原本勻稱的小腿肌肉現在明顯萎縮，皮膚上爬滿手術疤痕，像一幅描繪痛苦的地圖。
\"再試一次。\"物理治療師克勞斯鼓勵道，他的瑞士德語口音很重，\"集中注意力在腳趾。\"
林喬咬緊牙關，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她盯著自己的右腳，大腦一遍遍發出移動指令，但腳趾只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如同垂死的蟲子。
\"神經信號仍然太弱。\"克勞斯記錄著數據，\"外骨骼適配訓練需要推遲。\"
\"不行。\"林喬撐起身體，聲音嘶啞，\"下周我必須恢復行動能力。\"
克勞斯嘆了口氣︰\"林女士，5神經根損傷不是意志力能克服的。你需要時間—\"
\"我沒有時間。\"林喬打斷他，\"維蘭德也沒有。\"
窗外，阿爾卑斯山的雪峰在陽光下閃耀。三周前從制藥工廠死里逃生後，林喬被直接送到了這家高度保密的軍方醫院。右腿永久性神經損傷的診斷像死刑判決，但更糟的是情報顯示維蘭德已經帶著nx2母版逃往非洲，在某個戰亂國家建立了新實驗室。
病房門滑開，張局長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黑色金屬箱。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更加憔悴，眼袋浮腫，鬢角全白，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
\"好消息和壞消息。\"他開門見山，\"維蘭德的nx2母版尚未投入使用。我們的線人確認他還在進行最後測試。\"
\"壞消息呢？\"林喬直截了當。
\"他選擇了剛果民主共和國東部作為試驗場。那里正在內戰，政府控制力為零。\"張局長放下金屬箱，\"更糟的是，李國強成功說服了某個非洲軍閥提供保護。我們無法通過正規軍事行動干預。\"
林喬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右腿的疤痕。非洲——地形復雜，法律真空，軍閥割據，是測試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完美地點。而她現在是個半殘廢，連走路都需要幫助。
\"所以任務終止了？\"她輕聲問，盡管知道答案。
張局長搖搖頭，打開金屬箱︰\"任務升級。這是為你量身定制的解決方案。\"
箱內是一套流線型的機械裝置——腿部外骨骼，啞光黑色合金框架，關節處是微型液壓系統，膝蓋和腳踝位置嵌著復雜的傳感器陣列。整體設計輕盈精巧，看起來更像是科幻電影中的裝備而非現實產品。
\"x9戰術外骨骼，中瑞聯合研發。\"張局長解釋道，\"神經信號增強系統可以繞過損傷部位，直接讀取你的大腿肌肉電信號驅動機械關節。最大負重100公斤，奔跑速度可達每小時25公里。\"
林喬謹慎地觸摸那些機械部件，冰冷的觸感讓她想起維蘭德實驗室里的設備。
\"測試數據？\"
\"300小時實驗室測試，無重大故障。\"張局長頓了頓，\"但實際戰場環境...\"
\"誰開發的？\"林喬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猶豫。
張局長的表情變得復雜︰\"技術上屬于洛桑理工學院，但資金來自諾瓦制藥...維蘭德集團的前子公司。\"
林喬猛地抬頭︰\"你讓我穿維蘭德的公司制造的裝備去抓維蘭德？\"
\"公司所有權結構復雜，諾瓦理論上已經獨立。\"張局長遞給她一份文件，\"而且007系統會全程監控外骨骼的每個程序，任何異常都會被立即發現。\"
文件顯示諾瓦制藥確實在兩年前就從維蘭德集團剝離，但林喬的職業直覺依然警鈴大作。太巧合了，就像精心設計的陷阱。
\"還有其他選擇嗎？\"她冷靜地問。
張局長搖頭︰\"以你現在的狀態，要麼接受外骨骼，要麼退出行動。沒有中間選項。\"
林喬看向窗外。雪山依舊沉默，陽光依舊冰冷。退出從來不是選項，即使前方可能是陷阱。
\"什麼時候開始訓練？\"
當天下午，林喬被推入一間高科技訓練室。牆上掛滿了顯示屏，地面是可調節傾斜度的跑步機，角落里站著兩名工程師和她的新物理治療師——安娜，一個紅頭發的瑞士女軍官。
\"首先需要神經適配。\"安娜幫她穿上外骨骼，\"系統會學習你的運動模式，你也要適應它的輔助力度。\"
機械部件貼合在腿上時，林喬感到一陣微弱的電流通過。\"007，監控系統狀態。\"
\"連接建立中...檢測到外骨骼操作系統為novaos 4.3，未發現已知漏洞。\"007的聲音通過皮下通訊器傳來，\"警告︰40的底層代碼被加密，無法分析。\"
林喬皺眉，但安娜已經開始啟動系統︰\"試著站起來。\"
外骨骼馬達發出輕微的嗡鳴。林喬扶著欄桿慢慢站起，右腿第一次在沒有劇痛的情況下承受了體重。她試探性地邁出一步，機械關節流暢地響應，幾乎像是她自己的肢體。
\"很好！\"安娜鼓勵道，\"現在嘗試行走。\"
接下來的兩小時，林喬像嬰兒學步一樣重新學習走路。外骨骼的響應速度驚人，但每次動作都伴隨著奇怪的雙重感覺——她的大腦發出指令，機械執行，然後信號才傳回神經。這種延遲在簡單行走時影響不大，但在復雜戰術動作中可能是致命的。
\"明天我們嘗試跑步。\"訓練結束時安娜說，\"然後是小武器射擊和近身格斗。完整適應需要六周。\"
\"我沒有六周。\"林喬看著最新情報簡報——維蘭德的實驗室已經在剛果東部一個小鎮建立，當地出現了不明原因的群體性精神癥狀，疑似nx2初期測試。
回到病房，林喬發現床頭多了一個包裹。沒有寄件人信息，但007檢測到包裹上有徐天華的指紋痕跡。她謹慎地打開，里面是一個老式硬盤和一張紙條︰\"黑旗全記錄。看完銷毀。——鷹\"
硬盤里是徐天華五年臥底期間的完整日志，從最初滲透\"教授\"集團到最終發現nx2的全過程。林喬花了整夜閱讀這些文件，看到了一個與她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徐天華。
日志早期的徐天華還保留著教官的影子，記錄著如何獲取\"教授\"信任的同時保持內心底線。但隨著時間推移，文字變得越來越冷酷簡潔。到第三年，他已經能冷靜描述如何親手處決一名懷疑是臥底的手下；第四年，他寫道︰\"今天提供了10公斤海洛因給小學教師。觀察成癮過程有助于理解nx的核心機制。\"
最令人不安的是最後幾個月的記錄，徐天華開始用代號稱呼自己，仿佛\"徐天華\"已經是一個需要拋棄的偽裝。在犧牲前一周，他寫道︰\"夜鶯接近目標。必要時犧牲她以獲取nx數據。任務高于一切。\"
林喬關上文件，胸口像壓著一塊冰。這是徐天華留給她的最後警示——長期臥底會如何侵蝕一個人的靈魂。她不禁想到自己︰兩年前初入緬甸時的林喬，會認可現在這個滿手鮮血、傷痕累累的自己嗎？
\"007，徹底刪除文件。\"她命令道，同時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阻止維蘭德。
第二天清晨，訓練強度升級。穿著外骨骼的林喬在模擬戰場上奔跑、翻滾、攀爬，甚至完成了一套近身格斗動作。機械腿的反應速度越來越接近自然肢體，但每次高強度動作後，她的殘肢都會因過度刺激而痙攣疼痛。
\"神經適配度達到78。\"安娜看著數據屏，\"理論上可以執行基礎戰術行動，但我不建議—\"
\"安排跳傘訓練。\"林喬打斷她，\"剛果東部沒有平坦著陸點。\"
安娜和張局長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點頭同意。當天下午，林喬被帶到軍方跳傘塔，穿著外骨骼完成了一系列高空墜落測試。機械腿在著陸時的減震表現超出預期，甚至比她的原生腿更穩定。
\"不可思議的適應性。\"工程師記錄著數據，\"x9的ai學習速度比預期快30。\"
林喬卻感到一絲不安。外骨骼太\"聰明\"了，幾乎能預判她的每個動作。當她詢問這個問題時，工程師解釋這是\"預測算法\"的正常表現，但007的記錄顯示，有幾處動作指令實際上是外骨骼先發出，她的身體隨後跟上。
\"建議全面掃描外骨骼系統。\"007提醒，\"檢測到異常數據包傳輸痕跡。\"
掃描結果顯示外骨骼確實會定期向某個服務器發送加密數據，但工程師堅稱這是正常的遠程診斷功能，且數據完全匿名。時間緊迫，林喬只能選擇相信這個解釋。
訓練第五天，緊急情報打斷了常規課程。衛星圖像顯示剛果東部的實驗室突然增加了安保力量，同時有大量物資運入，預示維蘭德可能即將開始大規模測試。
\"原定兩周後的行動必須提前。\"張局長在簡報會上宣布，\"林喬明天出發，經埃塞俄比亞進入剛果。\"
會議室里的軍官們面面相覷。林喬的外骨骼適配訓練才完成不到一半，此時投入實戰風險極高。
\"我準備好了。\"林喬平靜地說，盡管她的右腿仍在昨晚的高強度訓練後抽搐疼痛。
會後，張局長單獨留下她︰\"還有一件事。徐天華的日志你看了吧？\"
林喬點頭。
\"他最後幾個月...變了很多。\"張局長難得地流露出情緒，\"任務改變了他。我不希望同樣發生在你身上。\"
林喬沒有回答。她已經不是那個會在訓練場上哭泣的學員了，而張局長也清楚這一點。
當晚，林喬最後一次檢查裝備。外骨骼、武器、藥品、通訊設備...所有東西整齊排列在行軍床上。她拿起徐天華的戒指——鷹餃夜鶯，內側刻著日期和警號。五年臥底後，教官變成了\"教授\"；而兩年臥底的她，又變成了什麼？
\"007，運行自檢程序。\"
\"系統正常。外骨骼電源充足，神經連接穩定。警告︰檢測到外骨骼ai核心有未授權訪問痕跡，建議延遲行動進行全面排查。\"
林喬看向窗外的月光。延遲意味著維蘭德可能有更多時間測試nx2，意味著更多無辜者受害。而她的腿傷，即使有外骨骼輔助，每過一天都會惡化一分。
\"記錄命令。\"她輕聲說，\"若我失去行動能力或意識，外骨骼控制權自動移交007系統。密碼︰夜鶯不落。\"
\"確認。任務繼續？\"
林喬穿上外骨骼，感受機械部件與肢體結合的冰冷觸感。鋼鐵夜鶯即將起飛，而這次，她將面對最黑暗的風暴。
\"任務繼續。\"
黎明時分，一架沒有任何標志的運輸機從瑞士軍用機場起飛，向東非方向飛去。機艙內，林喬閉目養神，外骨骼固定在座椅上，007系統持續監控著每個參數。當飛機越過地中海時，她夢見了徐天華，不是作為教官或毒梟，而是一個站在光暗交界處的模糊影子。
\"準備跳傘。\"飛行員的聲音驚醒了她，\"15分鐘後到達預定坐標。\"
林喬檢查裝備，外骨骼在狹小機艙內靈活移動，毫無阻礙。艙門打開，非洲的熱風撲面而來，下方是剛果東部連綿的綠色雨林。維蘭德的新實驗室就隱藏在那片綠色地獄的某處，等待著她和nx2的終極對決。
\"祝你好運。\"飛行員遞給她降落傘。
林喬沒有回應，只是檢查了最後一次武器狀態。好運從來不是她依賴的因素。技能、意志、犧牲——這才是黑暗世界中的通行證。
艙門紅燈亮起，跳傘信號響起。林喬躍入空中，外骨骼在自由落體中自動調整姿態，像一只真正的鋼鐵夜鶯，向著獵物俯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