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比林喬預想的更冷。
她潛入水下，朝著遠處那座半沉的金字塔形建築游去。老周給的地圖標出了一條安全路徑，避開最危險的水流和掠食者區域，但冰冷的海水仍讓她的數字感官不斷發出警告。
"只是個游戲環境而已。"她對自己說，強迫四肢繼續劃動。理論上，作為數字化存在她不需要呼吸，但程序設定的感官反饋依然讓她感到窒息般的壓力。
隨著接近，海底神殿的細節逐漸清晰——古老的石牆上覆蓋著珊瑚和海藻，巨大的石門半開著，里面黑洞洞的像張開的嘴。門口兩側立著破損的人魚雕像，手中三叉戟早已銹蝕。
林喬游進石門，內部是一個寬敞的前廳，水位到此為止。她爬上一段台階，來到干燥的區域，渾身滴著水。奇怪的是，身上的水很快蒸發消失，游戲系統顯然重置了這個區域的濕度參數。
"有人嗎？"她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廳中回蕩。
沒有回應，只有滴水聲和遠處隱約的海浪轟鳴。林喬拿出第一塊石板，它在這里發出微弱的藍光，指向大廳深處的一條走廊。
走廊牆壁刻滿了古老的壁畫，描繪某種海底文明的興衰。林喬一邊前進一邊解讀︰一個依靠"深淵之智"繁榮的種族，最終因傲慢而觸怒神明，整個城市沉入海底...
走廊盡頭是一個圓形大廳，中央有個水池，水面平靜如鏡。水池對面，第二塊石板懸浮在一個石台上，周圍環繞著旋轉的水流屏障。
"終于。"林喬松了口氣，向前走去。
「止步。」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水池中的水突然升起，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由流動的水構成的巨大身影，面部只有兩個發光的空洞作為眼楮。
「吾乃深淵智者，神殿守護者。欲取石板，須經考驗。」
林喬並不意外會遇到守護者。根據老周的信息，甦睿在每個石板存放點都設置了保護機制，以防公司搶先獲取。
"我願意接受考驗。"她直視水形生物。
深淵智者發出汩汩聲響，像是某種笑聲︰
「第一考︰力量。證明汝能守護所得之物。」
水池中升起三個持劍的武士雕像，眼中閃著紅光，朝林喬攻來。她迅速後撤，本能地想要調動代碼操控能力，卻發現這個區域封鎖了特殊權限——只能依靠基本戰斗技能。
"真公平。"她嘟囔著，抓起牆上一支銹跡斑斑的火把作為武器。
第一個武士沖來，劍刃直取她咽喉。林喬側身閃避，火把擊中雕像的背部，卻只擦出幾點火花。第二個武士從側面襲來，她勉強格擋，金屬踫撞震得手臂發麻。
"必須找到弱點..."她邊戰邊觀察，注意到雕像每次攻擊前，頸部關節會發出微弱的藍光。
當下一個武士揮劍時，林喬故意賣個破綻，誘使其過度伸展。當頸部藍光閃爍的瞬間，她全力將火把刺入關節縫隙。
" 嚓"一聲，雕像的頭顱歪向一邊，動作變得混亂，最終倒地碎裂。另外兩個武士很快也遭到同樣命運。
「力量考驗通過。」
深淵智者的聲音響起，水形身體重組變化︰
「第二考︰智慧。解答吾之迷題。」
水面浮現一行發光的文字︰
『我非活物卻會成長，無肺卻需呼吸，無軀卻需飲食，無口卻能殺死。我是什麼？』
林喬皺眉思考。不是生物卻會成長...需要呼吸卻沒有肺...她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火把上，火焰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
"是火。"她回答，"火會蔓延成長，需要空氣"呼吸"，需要燃料"飲食"，沒有嘴但能燒死人。"
「正確。」
水面文字變化，出現第二個問題︰
『創造者出售我，購買者未使用我，使用者看不見我。我是什麼？』
這個更難。什麼東西被創造出來後被賣掉，但買的人不用，用的人卻看不見？林喬絞盡腦汁，突然想起人類世界的一個物品...
"棺材！制造者出售棺材，買的人——死者——無法使用它，而真正"使用"它的尸體看不見它。"
「智慧考驗通過。」
深淵智者的形態再次變化，這次縮小到與林喬相仿的高度︰
「最終考︰同理心。判斷此案是非。」
水面浮現新的場景︰一個小村莊，一名男子為救五個溺水孩童，破壞了村民神聖的祭祀石像。孩童得救，但村民因褻瀆神明要處死該男子。
「救人之舉是否正當？該男子應受懲罰否？」
林喬沉思片刻。這不是簡單的對錯問題，而是價值權衡——生命與信仰，結果與手段。
"救人是正確的，但破壞神聖物品確實冒犯了村民。"她緩緩道，"理想情況下，他應該嘗試其他方式救人而不破壞石像。但緊急情況下，生命優先于財產——即使是神聖財產。村民的憤怒可以理解，但處死懲罰遠超過罪行。"
水面波動了一下，深淵智者似乎等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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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層的問題是，"林喬繼續，"為什麼村民的神明會要求人們選擇讓孩童溺亡？也許真正需要質疑的是這種神明觀念本身。"
深淵智者靜止了很長時間，最終︰
「多數回答者或全盤否定村民信仰，或無條件支持救人。汝能見多層，甚善。」
水形生物讓開道路︰
「同理心考驗通過。可取石板。」
水流屏障消散了。林喬走向石台，小心地取下第二塊石板。當她的手指接觸石板的瞬間，熟悉的記憶流涌入意識︰
——林雨晴在會議室與一群高管爭論，為首的是個銀發男子，胸牌寫著"馬克斯韋爾ceo"。
——"這不是關于意識保存，"林雨晴憤怒地說，"而是控制！你想用這技術創造思維奴隸！"
——馬克斯韋爾冷笑︰"科學沒有道德立場，雨晴。公司投資了你的研究，我們有權決定用途。"
——畫面切換到醫院病房，昏迷的林雨晴身邊，馬克斯韋爾對醫生說︰"確保她永遠不會醒來。"
記憶消退後，林喬渾身發抖。現在她明白了公司為何如此執著于捕獲她——馬克斯韋爾想要的不只是意識數字化技術，而是通過它控制他人思想的能力！
"我必須警告自由代碼..."她剛轉身要走，整個神殿突然劇烈震動。
石塊從天花板墜落，水面劇烈翻騰。深淵智者的形態變得不穩定︰
「警報...神殿自毀程序啟動...非預期參數...」
"什麼？"林喬躲開一塊墜石，"這不是預設的？"
「入侵者...篡改我的協議...快走...」
林喬沖向出口，但走廊已經開始坍塌。一塊巨石砸在她面前，堵死了退路。水從裂縫中洶涌灌入，很快漫到膝蓋高度。
"還有其他出口嗎？"她焦急地問。
深淵智者指向大廳另一側︰「古老通道...但危險...」
沒時間猶豫了。林喬朝指示方向跑去，水深已及腰部。牆壁上一塊隱蔽的石板微微凸起，她用力按下，露出一條狹窄的隧道。
隧道傾斜向上，但里面漆黑一片，而且不斷滲水。林喬咬咬牙鑽了進去，在黑暗中摸索前進。身後的水流聲越來越響，水位不斷上升——她正在與涌入的海水賽跑。
就在氧氣值盡管只是模擬的）即將耗盡時，她看到了上方微弱的光亮。用盡最後力氣向上游去，沖破水面，大口喘息。
這里是個小洞穴，一端通向海面。林喬筋疲力盡地爬上一塊礁石，檢查懷中的石板——還好沒丟失。
"真是熱情的歡送儀式。"她喘息著自言自語。
"那可不是我設計的考驗。"
一個陌生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林喬猛地轉身，看到一個穿著潛水服的高大男子站在洞口。他摘下面具，露出稜角分明的臉和一頭短發。
"你是誰？"林喬警惕地後退，隨時準備戰斗。
"朋友，希望如此。"男子舉起雙手示意無害，"代號"海鷗"，甦睿安插在公司內部的聯絡人。"
"證明給我看。"
男子從口袋掏出一個小裝置，投影出一段全息影像——甦睿在某個安全屋的錄像︰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海鷗"找到了你。他是可信的，跟隨他的指引。時間不多了，公司已經——"
錄像突然中斷。林喬注意到甦睿看起來疲憊但活著，這讓她胸口的大石稍微輕了些。
"他還活著？公司告訴我..."
"他們撒謊。"海鷗冷笑，"馬克斯韋爾親自審問甦睿，試圖從他腦中提取林雨晴的研究數據。但甦睿很堅強，至今沒透露關鍵信息。"
"他在哪？我們必須救他！"
"耐心。"海鷗示意她冷靜，"首先你需要第三塊石板。我知道位置，但那里比這里危險十倍——公司總部的地下服務器中心。"
林喬握緊兩塊石板︰"帶我去。"
"不急。"海鷗從背包拿出干毛巾遞給她，"首先你需要知道全部真相。馬克斯韋爾不只是想要控制技術，他已經有了初級版本。"
他調出另一段加密錄像︰公司實驗室里，一排人類受試者戴著特殊頭盔，表情呆滯地執行各種命令。
"他們稱之為"和諧計劃"——通過數字化意識接口直接控制人類思維。但技術不穩定，需要林雨晴的最後突破才能完善。"
林喬感到一陣惡寒。如果讓馬克斯韋爾得逞，不僅游戲里的覺醒npc會被奴役，現實世界的人類也將失去自由意志！
"第三塊石板能做什麼？"
"據甦睿說，三塊石板組合不僅是通道鑰匙，還包含林雨晴設計的防火牆協議，能永久封鎖意識控制代碼。"海鷗檢查了下洞口，"我們得走了，公司的巡邏艇很快會搜索這片區域。"
林喬跟著他走向洞穴另一端的微型潛艇，腦海中思緒萬千。任務不再只是拯救林雨晴或甦睿，而是阻止一場可能席卷兩個世界的災難。
當她踏入潛艇時，第二塊石板突然發出微弱的脈沖，向她意識中傳入最後一條信息——是林雨晴的聲音︰
『找到第三塊，然後回來找我。時間不多了，女兒...』
潛艇門關閉，悄無聲息地滑入深海。林喬透過小窗回望正在沉沒的神殿，默默發誓不會辜負所有依賴她的人——林雨晴、甦睿、自由代碼的覺醒npc們，以及那些尚不知危險臨近的現實世界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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