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山東,陽光灼熱得仿佛要將大地烤化。林喬坐在教室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中的筆在模擬卷上快速滑動。高考倒計時牌上的數字已經變成了"3",整個高三年級都籠罩在一種緊繃的氣氛中。
"林喬,你志願表填好了嗎?"班主任李老師敲了敲她的課桌,聲音壓得很低。
林喬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填好了,老師。"
"給我看看。"李老師伸出手。
林喬猶豫了一下,從書包里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志願表。李老師展開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第一志願國防科技大學?第二志願陸軍工程大學?林喬,你認真的?"
"非常認真。"林喬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李老師把志願表折好還給她,嘆了口氣︰"你成績這麼好,完全可以上清華北大,為什麼要選軍校?你爸媽知道嗎?"
林喬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她當然知道父母會反對,尤其是父親,那個一直希望女兒成為醫生的中學老師。
放學回家的路上,林喬的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改變她一生的畫面——去年國慶閱兵式上,女兵方陣整齊劃一地走過天安門廣場,她們挺拔的身姿、堅定的眼神,像一記重錘敲在她心上。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喬喬,回來啦?"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飯馬上好,你先去洗洗手。"
林喬應了一聲,把書包放在沙發上。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軍事新聞,父親林建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頭也不抬地問︰"模擬考成績出來了嗎?"
"出來了,年級第五。"林喬輕聲回答。
"嗯,保持這個水平,北醫大有希望。"林建國翻了一頁報紙,語氣不容置疑。
林喬深吸一口氣︰"爸,我想報軍校。"
報紙"嘩啦"一聲被放下,林建國摘下老花鏡,銳利的目光直視女兒︰"你說什麼?"
"我想報考軍校,當一名軍人。"林喬站得筆直,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
"胡鬧!"林建國猛地站起來,"你一個女孩子,去軍校干什麼?吃那份苦干什麼?我和你媽就你一個女兒!"
廚房里的炒菜聲戛然而止,母親陳芳舉著鍋鏟沖出來︰"怎麼了?父女倆吵什麼呢?"
"你女兒說要報軍校!"林建國指著林喬,手指微微發抖。
陳芳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喬喬,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林喬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但她不能退縮,"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報效國家,成為一名軍人。"
接下來的三天,林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戰。林建國拒絕和女兒說話,陳芳則不停地抹眼淚。高考那幾天,林喬頂著巨大的壓力完成了所有考試,發揮得甚至比平時更好。
成績公布那天,林喬以全縣第三名的成績獲得了國防科技大學的面試資格。面試和體檢都異常順利,當錄取通知書送到家里時,林建國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天。
出發前的晚上,父親終于敲響了林喬的房門。他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舊相冊。
"這是我當年在部隊的照片。"林建國翻開相冊,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79年,我參加過邊境自衛反擊戰。"
林喬驚訝地看著照片上年輕的父親,她從未听父親提起過這段經歷。
"戰場上很殘酷,我不想讓你經歷那些。"林建國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要記住——軍人最重要的不是軍餃和榮譽,而是責任和擔當。"
林喬重重地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八月的長沙,熱浪滾滾。林喬拖著行李箱站在國防科技大學的大門前,仰頭望著那莊嚴的校名,心跳如鼓。身邊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新生,大多數是男生,女生寥寥無幾。
"姓名?"報到處,一位面容嚴肅的女軍官頭也不抬地問道。
"林喬,山東省實驗中學畢業生。"
女軍官在名單上打了個勾︰"宿舍3號樓207,明天早上6點操場集合,開始軍訓。記住,從現在起,你是一名軍人了。"
宿舍是四人間,已經有兩個女生在整理床鋪。看到林喬進來,個子較高的那個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王梅,河北來的。"
"張麗,四川的。"另一個皮膚黝黑的女生簡短地介紹。
林喬微笑著和她們握手︰"林喬,山東人。"
最後一個室友劉佳直到熄燈前才匆匆趕到,是個說話帶著濃濃廣東口音的嬌小女孩。四人簡單寒暄後便熄燈就寢,因為明天等待她們的將是傳說中的"魔鬼軍訓"。
清晨5點30分,尖銳的哨聲劃破寂靜。"緊急集合!三分鐘內操場集合!"教官的吼聲在樓道里回蕩。
林喬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她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過穿衣疊被洗漱,等她們四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操場時,已經遲到了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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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宿舍,遲到兩分鐘!"一個身材魁梧的男教官站在隊列前,聲音如雷,"繞操場跑五圈,現在開始!"
第一天的訓練從站軍姿開始。八月的太陽毒辣無情,林喬感覺汗水順著後背不斷流下,迷彩服很快濕透了。教官周志強在隊列中來回走動,不時糾正學員的姿勢。
"抬頭挺胸!目視前方!你們現在不是學生,是軍人!"周教官的吼聲讓林喬渾身一顫。
站了一個小時後,林喬的雙腿開始發抖,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但她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給山東人丟臉,更不能給父親丟臉。
中午吃飯時,林喬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筷子。王梅悄悄把自己的雞蛋夾給她︰"多吃點,下午還有訓練。"
下午的訓練是體能測試。三公里跑,林喬拼盡全力也只跑出了16分30秒的成績,離及格線還差得遠。跑完後,她直接跪倒在跑道上,胃里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
晚上回到宿舍,林喬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強撐著寫軍訓日記時,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本子上。她從未想過軍校的訓練會如此殘酷,這才第一天,她就已經到了極限。
"想家了?"張麗從上鋪探出頭。
林喬搖搖頭,擦掉眼淚︰"只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弱。"
"都一樣。"劉佳揉著酸痛的肩膀,"我連單杠都拉不上去。"
王梅從床上坐起來︰"我表哥是軍校畢業的,他說第一個月最難熬,撐過去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林喬渾身酸痛,幾乎起不了床。但哨聲一響,她還是咬著牙爬起來。今天的訓練是隊列訓練,枯燥而嚴格。轉體、齊步走、正步走,每一個動作都要重復上百遍,直到所有人整齊劃一。
第三天,第四天...訓練強度一天天加大。林喬逐漸適應了高強度的節奏,但三公里跑依然是她的噩夢。每次跑到第二圈,她的肺部就像要炸開一樣疼痛,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一周後的體能測試,林喬的三公里成績提高到了15分45秒,但還是不及格。測試結束後,周教官把她單獨叫到辦公室。
"林喬,你的文化課成績很好,但體能太差。"周教官翻看著她的檔案,"軍校不是普通大學,體能不合格是要被退學的。"
林喬低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教官,我會努力的。"
"從今天開始,每天訓練結束後加練一小時。"周教官的語氣不容置疑,"我會親自監督你。"
從此,每天傍晚,當其他學員結束訓練回宿舍休息時,林喬還要在操場上繼續跑步。周教官掐著秒表,面無表情地報出她的每一圈用時。
"太慢!再來一圈!"
"呼吸節奏不對!重來!"
"最後一百米沖刺!快!"
三周後的測試中,林喬的三公里成績終于達到了14分30秒的及格線。沖過終點的那一刻,她直接癱倒在地上,卻露出了進入軍校以來的第一個真心笑容。
周教官走過來,難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錯,繼續努力。"
軍訓進行到第四周,林喬已經能夠輕松應對日常訓練。她的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的老繭越來越厚,但肌肉也變得結實有力。曾經跑三公里要死要活的她,現在能在13分鐘內完成。
這天夜里,緊急集合的哨聲突然響起。林喬條件反射般從床上彈起來,迅速穿好衣服打背包。不到兩分鐘,207宿舍四人已經全副武裝站在樓下集合。
"接到上級命令,今晚進行野外拉練!"周教官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目的地是十公里外的戰術訓練場,限時兩小時到達!出發!"
隊伍在夜色中快速行進。林喬調整著呼吸,保持均勻的步伐。前五公里還算順利,但進入山區後,道路變得崎嶇不平。林喬的腳踝在一次下坡時扭了一下,鑽心的疼痛讓她差點叫出聲來。
"沒事吧?"王梅小聲問道。
林喬搖搖頭,強忍著疼痛繼續前進。但傷腳越來越痛,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漸漸落在了隊伍後面。
"林喬!"周教官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腳傷了?"
"報告教官,只是輕微扭傷,我能堅持!"林喬咬牙回答。
周教官審視了她幾秒,突然蹲下身,抓住她的腳踝檢查︰"腫了,不能繼續走了。"
"教官,我..."
"這是命令!"周教官打斷她,轉身喊道,"張麗!王梅!扶林喬去路邊,等收容車!"
林喬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她不想當逃兵,不想半途而廢。但軍令如山,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隊伍漸漸遠去。
收容車半小時後才到,把幾個受傷和體力不支的學員接回學校。醫務室里,軍醫給林喬的腳踝上了藥,囑咐她休息兩天。
第二天早上,林喬獨自坐在宿舍里,听著操場上的訓練聲,心里像壓了塊大石頭。中午,王梅她們回來吃飯,帶來了拉練的後續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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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五公里簡直是地獄,"張麗癱在床上,"周教官像瘋了一樣催我們加速。"
"不過我們宿舍除了你都完成了,"王梅驕傲地說,"劉佳還拿了女生組第三名呢!"
林喬勉強笑了笑,心里卻更加失落。下午,她拄著拐杖去圖書館看書,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傍晚時分,周教官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能走路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林喬站起來︰"能,教官。"
"跟我來。"
周教官帶著她來到操場邊的一個小訓練場,那里擺放著各種障礙訓練器材。
"你錯過了今天的障礙訓練,"周教官說,"我給你補課。"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周教官耐心地教她如何翻越障礙牆,如何通過獨木橋,如何在鐵絲網下匍匐前進。林喬的腳踝還在痛,但她全神貫注地學習每一個動作要領。
"軍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訓練間隙,周教官突然問道。
林喬思考了一下︰"勇敢?服從?毅力?"
"是永不言棄。"周教官看著遠處的落日,"戰場上,你可能受傷,可能孤立無援,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任務。"
林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昨天雖然沒能完成拉練,但你堅持到了極限,這很好。"周教官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但記住,真正的軍人不僅要會堅持,還要學會如何在不利情況下完成任務。有時候,蠻干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這次談話後,林喬的訓練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不再一味地拼命,而是開始思考如何更科學、更高效地訓練。她觀察優秀學員的動作細節,研究呼吸節奏,甚至自學了一些運動生理學知識。
三個月的新訓結束前的綜合考核中,林喬以優異的成績通過了所有項目。當她佩戴上學員肩章,站在軍旗下莊嚴宣誓時,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宣誓︰忠于中國共產黨,忠于祖國,忠于人民..."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懵懂的高中女生,而是一名真正的軍校學員,一名未來的共和國軍官。
授餃儀式後,林喬給家里打了電話。父親的聲音听起來比平時柔和︰"怎麼樣,還適應嗎?"
"嗯,挺好的。"林喬擦掉眼角的淚水,"爸,我今天正式成為學員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照顧好自己,有空多給家里寫信。"
掛掉電話,林喬深吸一口氣,走向教學樓。她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未來的四年里,她將學習軍事理論、戰略戰術、武器裝備知識...所有這些,都將鍛造她成為一名合格的軍官。
路過操場時,她看到一群新生正在進行隊列訓練,就像一個月前的她一樣笨拙。林喬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步伐更加堅定有力。
她忽然明白,軍人的成長就像鋼鐵淬火,需要經歷千錘百煉。而她,才剛剛開始這段淬火成鋼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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