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露還未散去，林喬已經站在了雲嶺村後山的古茶園里。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一株茶樹的葉片，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情況比昨天更嚴重了。"她低聲自語，掏出手機拍下葉片背面密密麻麻的褐色斑點。這是近半個月來突然出現的病蟲害，已經蔓延到三十多株古茶樹，連陳教授派來的技術員也一時難以確診。
"林姐！"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山坡下傳來。林喬站起身，看見王小草正朝她揮手。當年那個在漏雨教室里凍紅小手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學生，暑假回村實習。
"小草，這麼早就上山？"林喬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迎了下去。
王小草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來，馬尾辮在腦後歡快地跳躍︰"我听說茶樹病了，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我在大學選修了植物保護課，也許能提點建議。"
林喬心中一暖。自從王小草考上省農業大學，每年寒暑假都會回村幫忙，從義務輔導小學生到協助整理村務檔案，從不推辭。
"你看，"林喬帶她走到一株病樹前，"葉片背面這些斑點，噴了三次藥都不見效。"
王小草仔細檢查著葉片，又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記錄︰"確實很奇怪...林姐，我能采幾片葉子樣本嗎？我們學校實驗室的設備很先進，我可以請導師幫忙檢測。"
"太好了！"林喬眼楮一亮，"我正愁送檢要耽誤好幾天。"
兩人正說著，林喬的手機響了。是村小學馬老師打來的︰"林村官，不好了！新來的李老師說要辭職，已經收拾行李了！"
林喬心頭一緊︰"怎麼回事？我馬上過去。"
村小學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年輕的李老師——一位去年剛招聘的特崗教師——紅著眼楮站在窗邊，馬老師則一臉無奈地搓著手。
"李老師，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林喬輕聲問道。
李老師抬起頭，聲音有些哽咽︰"林村官，我不是怕苦...但家長們根本不配合。作業不監督孩子完成，家訪不給好臉色，還說我的教學方法"花里胡哨"...昨天王鐵柱家的孩子沒寫作業，我留他補做，他爸直接闖進教室罵我..."
林喬默默听著，心里明白這是新舊教育理念的沖突。雲嶺村脫貧了，但一些家長的觀念還沒完全轉變。
"李老師，給我三天時間，"林喬誠懇地說，"我會找家長們談談。雲嶺村需要你這樣有新理念的老師，孩子們也是。"
送走李老師後，林喬立刻召集了幾位家長代表開會。出乎意料的是，她讓王小草也參加了。
"叔叔阿姨們，"林喬開門見山，"還記得十年前村小學的樣子嗎？漏雨的屋頂，凍傷手的孩子們..."
家長們低下頭。劉嬸——王小草的母親——輕聲說︰"多虧了林村官，現在學校比鎮上的還好。"
"但硬件好了還不夠，"林喬拉過王小草，"小草在省城上大學，她最清楚現在城里的孩子接受的是什麼教育。如果我們還用老一套，孩子們將來怎麼競爭？"
王小草接過話茬，講述了自己在大學里見識到的教育差距，以及現代教學方法的重要性。她的話打動了在場家長，特別是當她說"我想畢業後回村教書，就是希望弟弟妹妹們不用像我當初那樣走彎路"時，幾位母親抹起了眼淚。
三天後，李老師收回了辭職信。更讓人驚喜的是，家長們自發成立了"教育支持小組"，承諾配合老師的工作。
林喬剛松了口氣，茶樹的危機卻升級了。王小草從學校帶回的檢測結果顯示，這是一種新型病蟲害，常規農藥無效。更糟的是，正值花期，如果不及時控制，可能影響全年收成。
"必須盡快找到解決辦法，"林喬在緊急會議上斬釘截鐵地說，"古茶樹是我們的命根子，不能有任何閃失。"
那天晚上，林喬通宵達旦地查閱資料、聯系專家。張強默默陪在一旁，不時遞上一杯熱茶或一塊點心。凌晨三點，當林喬終于聯系到一位專門研究古茶樹病蟲害的專家時，她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
"教授說這是一種新發現的病菌，需要特殊配方的藥劑，"掛掉電話後，她疲憊而興奮地對張強說，"他答應明天一早坐高鐵過來。"
張強輕輕按摩著妻子緊繃的肩膀︰"去睡會兒吧，天亮了還有更多事要處理。"
林喬搖搖頭︰"我得先把準備工作做好..."話未說完，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趕緊扶住桌子。
"怎麼了？"張強緊張地扶住她。
"可能是太累了..."林喬勉強笑了笑，卻突然想起什麼，臉色變得古怪，"等等...我這個月的月事..."
十分鐘後，看著驗孕棒上的兩道紅線，林喬和張強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要當爸爸了？"張強聲音發顫。
林喬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百感交集。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如此突然，又如此恰逢其時——就在雲嶺村面臨新挑戰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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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專家如約而至。在查看了茶樹病情後，他開出了一個特殊配方，需要幾種草藥煎煮後噴灑。林喬立刻組織村民上山采集草藥，連夜熬制藥劑。
噴灑工作持續了三天。林喬不顧懷孕初期的疲憊，堅持在現場指揮。王小草主動請纓，帶領大學生志願者承擔了最繁重的工作。當最後一株病樹處理完畢時，所有人都累得說不出話來，但眼中滿是希望。
一周後，茶樹的病情終于得到控制。新長出的嫩葉健康翠綠，看不到半點病斑。村民們自發組織了一個小小的慶祝會，感謝林喬和專家團隊的辛勤付出。
慶祝會上，王小草找到正在休息的林喬，神情嚴肅︰"林姐，我有個決定想告訴你。"
"什麼決定這麼鄭重？"林喬笑著問。
"我畢業後要回雲嶺村，"王小草眼楮亮晶晶的，"不僅要當老師，我還想接你的班，當大學生村官。"
林喬驚訝地看著她︰"你想好了？以你的成績，完全可以保研或者去大城市..."
"我想好了，"王小草堅定地說，"這些年我看著你怎麼改變雲嶺村，怎麼為村民們付出...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業。再說，"她調皮地眨眨眼，"我可不能讓我未來的學生再像我當年那樣，在漏雨的教室里上課。"
林喬眼眶發熱，伸手擁抱了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女孩︰"雲嶺村的未來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
當晚，林喬靠在床頭，翻看著這些年來記錄的工作筆記。張強端來一杯溫牛奶，輕輕放在她手中。
"今天小草跟我說，她想當村官。"林喬抿了一口牛奶。
張強笑了︰"不奇怪，她從小就拿你當榜樣。不過..."他伸手輕撫妻子的腹部，"咱們的孩子將來會不會也..."
"順其自然吧，"林喬合上筆記本，關掉台燈，"只要他們記住，無論選擇什麼道路，都要像雲嶺村的古茶樹一樣，把根扎得深深的。"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遠處，夏蟲的鳴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在訴說這片土地上一個又一個平凡而動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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