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二年春,林喬十歲。
她蜷縮在馬車底部的暗格里,透過縫隙看到父親林震南胸口插著三支羽箭,仍持刀屹立在鏢車前。雨水混合著血水,在他腳下匯成暗紅色的小溪。
"林總鏢頭,把東西交出來,給你個痛快。"蒙面首領的聲音像鈍刀刮骨。
父親大笑,笑聲震落樹葉上的雨滴︰"黑虎寨什麼時候開始替朝廷大員干髒活了?"
一支長矛突然從背後刺穿父親的胸膛。林喬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看著父親緩緩倒下,看著鏢隊三十七口人一個個被屠殺,看著那些黑衣人翻遍每輛鏢車,似乎在尋找什麼。
就在一個匪徒接近她藏身的馬車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是長風鏢局的人!撤!"
匪徒們迅速撤離。林喬透過雨幕,看到一面黑底金字的鏢旗——"長風"二字如刀刻斧劈。
一雙有力的手將她從暗格里抱出來。滿臉虯髯的漢子看著她,眼中閃過震驚與憐惜︰"林家丫頭?你還活著?"
林喬認得他,長風鏢局總鏢頭程鐵山,父親的老友。她死死抓住程鐵山的衣襟,聲音嘶啞︰"程叔叔,我要報仇。"
程鐵山看著滿地尸首,長嘆一聲,將小小的林喬抱上馬背︰"先跟我回鏢局。報仇的事...等你長大了再說。"
那夜,林喬在長風鏢局的後院站了一整夜,任憑雨水浸透衣衫。天亮時,程鐵山發現她在院中擺出了三十八塊石頭——為父親和鏢隊每個人立了一座小小的墳。
"程叔叔,我要學武。"她抬起頭,眼中燃燒著與年齡不符的火焰,"我要當鏢師。"
程鐵山想拒絕,卻在她眼中看到了林震南當年的倔強。最終,他點了點頭︰"從打雜做起。能堅持下來,我就教你。"
十五歲的林喬已經能在二十招內放倒鏢局大多數鏢師。
晨曦微露,她已在後院練了兩個時辰劍。單薄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貼在初顯曲線的身軀上。幾個年輕鏢師躲在廊柱後偷看,被她一記眼刀嚇得縮回頭去。
"看什麼看?"紅姐的大嗓門嚇得小伙子們作鳥獸散,"有那閑工夫不如多練幾趟拳!"這位鏢局唯一的女鏢師叉腰站在廊下,沖林喬招手︰"丫頭,過來歇會兒。"
林喬收劍入鞘,抹了把臉上的汗水。五年了,她從打雜丫鬟做到鏢局學徒,靠的是比別人多十倍的汗水。程鐵山遵守諾言親自教她武藝,但要求也格外嚴苛——別人練十遍的招式,她得練百遍。
"紅姐,早。"林喬接過水囊猛灌幾口。
紅姐遞來一塊汗巾︰"听說程頭兒要讓你參加下月的鏢師考核?"
林喬點點頭,眼中閃著期待的光。通過考核就能成為正式鏢師,可以跟隨鏢隊出行。
"別高興太早。"紅姐壓低聲音,"趙二鏢頭反對得很,說女人不該吃這碗飯。"
林喬握劍的手緊了緊。趙振海,鏢局二把手,程鐵山的結拜兄弟,一直對她冷眼相待。
正說著,院門被推開,趙振海帶著幾個心腹鏢師走了進來。看到林喬,他冷哼一聲︰"女子就該待在閨房繡花,舞刀弄槍成何體統?"
林喬不卑不亢地行禮︰"二鏢頭早。鏢局規矩,能通過考核者不分男女皆可入行。"
"伶牙俐齒。"趙振海眯起獨眼——三年前一次護鏢中他傷了右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他突然出手,一掌劈向林喬面門!這一下來得突然,換作旁人早已中招。但林喬日日與程鐵山過招,早已養成隨時戒備的習慣。她側身避過,同時拔劍出鞘,劍尖直指趙振海咽喉前一寸停住。
院內一片死寂。趙振海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這丫頭身手如此了得。
"好!"程鐵山的聲音從廊下傳來,"振海,你親自試出了她的本事,現在還有異議嗎?"
趙振海收回手,陰冷地看了林喬一眼︰"沒有。不過鏢師考核可不止武藝一項。"
他甩袖而去,林喬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剛才那一劍她用了全力,若趙振海不退,她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程鐵山走到她身邊,低聲道︰"武藝過關了,但做鏢師更重要的是這里。"他指了指太陽穴,"和這里。"又指了指心口。
"總鏢頭,我一定會通過考核。"林喬堅定地說。
程鐵山搖搖頭︰"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鏢師這行,生死一線間。沒有足夠的覺悟,趁早改行。"
一個月後的考核,林喬以全項最優的成績通過,成為長風鏢局建局八十年來第一位女鏢師。授鏢師牌那天,程鐵山親自將刻有"林"字的銅牌掛在她腰間。
"從今天起,你就是長風鏢局的一份子了。記住,鏢在人在,鏢亡人亡。"
林喬單膝跪地,雙手接過鏢旗︰"誓與鏢局共存亡。"
台下,趙振海的臉色陰晴不定。
十八歲那年,林喬終于等到了第一次單獨押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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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張員外嫁女,陪嫁首飾一箱,送至三百里外陳縣。"程鐵山將鏢單遞給她,"小鏢,但對你是個開始。"
林喬仔細查看路線圖和鏢單,發現這條路線最近有黑虎寨活動的傳聞。她抬頭看向程鐵山︰"總鏢頭,我想帶王闖和馬小六一起去。"
程鐵山眼中閃過贊許︰"理由?"
"王闖是神射手,馬小六熟悉那條路。三人小隊機動靈活,遇到山匪可戰可走。"林喬分析道,"而且...我想試試自己的判斷。"
她沒明說的是,這條路線經過當年父親遇害的地方。五年了,她從未放棄追查真相。
出發那日天沒亮,林喬就帶著兩名年輕鏢師悄然離城。她選擇輕裝簡行,三人三騎,鏢箱偽裝成普通行李。按照鏢局規矩,她提前派人送了拜山帖給沿途各寨,附上適量"買路錢"。
前兩日平安無事。第三日午後,當他們行至黑虎嶺時,林喬突然勒住馬韁。
"有埋伏。"她低聲道,目光掃過前方過于安靜的樹林。
幾乎同時,箭矢破空聲響起!林喬一個側翻下馬,同時抽出長劍。"鐺"的一聲,一支羽箭被劈成兩半。
"黑虎寨辦事,閑人避讓!"十幾個匪徒從林中沖出,為首者手持鬼頭大刀。
林喬冷笑︰"長風鏢局走鏢,已遞過拜帖。黑虎寨這是要壞規矩?"
"規矩?"匪首獰笑,"我們大當家說了,長風鏢局的人,見一個殺一個!"
話音未落,王闖的箭已射穿他喉嚨。混戰瞬間爆發。林喬劍光如電,每一擊都直奔要害。這不是比武,是生死相搏,她五年來苦練的殺人技終于派上用場。
當最後一個匪徒倒下時,馬小六肩頭中了一刀,王闖額頭被擦破,但三人性命無礙。
"他們不是普通劫匪。"林喬檢查尸體,在一個小頭目懷中搜出一張畫像——正是她自己,"有人專門針對我。"
匆匆掩埋尸體後,三人連夜趕路,提前一天抵達陳縣。交接鏢物時,張員外對箱子上黑虎寨的刀痕大為震驚,當即表示要加倍付鏢銀。
"不必。"林喬婉拒,"只求員外幫忙打听一件事——黑虎寨最近可有什麼大人物接觸?"
張員外沉吟片刻︰"倒是听說上月有位京城來的貴人上了黑虎嶺,帶著幾個箱子。我佷兒在寨里當廚子,說那貴人右手缺了小指..."
林喬心頭一震——趙振海!難怪他反對自己出鏢,原來早有預謀。
回程途中,她特意繞道父親遇害處。夕陽西下,當年的血跡早已被雨水沖刷干淨,只有一塊無名石碑立在路邊,上面刻著一行小字︰"林氏鏢局三十八義士之墓"。
沒有落款,但林喬知道是誰立的。她跪在碑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爹,女兒一定會查
林喬二十一歲那年,長風鏢局接了一樁大買賣。
"沈家要送一尊紫玉觀音進京,指名要你帶隊。"程鐵山將契約遞給她,眉頭緊鎖,"我本不想接,但酬金實在豐厚..."
林喬仔細閱讀契約,發現沈家要求的路線正好經過父親遇害的那段路。更奇怪的是,契約最後有一條附加條款︰"若遇意外,不惜一切代價保全觀音像"。
"總鏢頭,這尊觀音有什麼特別?"她直截了當地問。
程鐵山沉默良久,終于開口︰"十五年前,你父親護送的就是一尊紫玉觀音。當時委托方也是沈家。"
林喬瞳孔驟縮。五年來,她多方打探父親死因,卻始終找不到關鍵線索。如今同樣的任務,同樣的路線,絕非巧合。
"我接。"她斬釘截鐵地說。
程鐵山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多加小心。趙振海會帶一隊人暗中接應。"
出發前夜,林喬在書房查閱舊檔案,尋找十五年前那趟鏢的記錄。奇怪的是,相關卷宗不翼而飛。她正疑惑間,紅姐匆匆找來。
"丫頭,有人要見你。"
後院偏門外,站著個佝僂老者。林喬認出他是當年林氏鏢局的老賬房孫伯。
"小姐,老奴終于等到這天了。"孫伯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這是老爺臨終前讓我保管的。他說若有一天你接觸紫玉觀音,就把這個交給你。"
冊子中是父親的手記,記載了他發現紫玉觀音內藏邊關布防圖的經過。委托運送的沈家實際是魏閣老的白手套,而魏閣老正秘密與北狄勾結,意圖賣國。
"爹就是因為這個被殺..."林喬雙手發抖。
孫伯老淚縱橫︰"老爺發現真相後,本想毀掉觀音像,卻被沈家察覺。他們勾結黑虎寨半路截殺...老奴裝死才逃過一劫。"
"程總鏢頭知道這些嗎?"
孫伯搖頭︰"老奴只敢遠遠看著小姐長大,從不敢露面。直到听說你要護送同樣的觀音..."
送走孫伯,林喬徹夜未眠。次日出發時,她將父親的手記貼身藏好,腰間除了鏢師牌,還多了一把淬毒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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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鏢隊共有二十人,都是鏢局好手。紫玉觀音被精心包裹,安置在特制的鏢車中。林喬騎馬在前,警惕地掃視著沿途每一處可疑的樹叢。
第三日午後,當他們行至黑虎嶺時,前方探路的鏢師突然發出警報。
"有埋伏!"
林喬早有準備,立即下令變換隊形。幾乎同時,數十支箭矢從兩側山崖射下!
"護鏢車!"她大喝一聲,長劍出鞘,劈落數支飛箭。
箭雨過後,三十多名黑衣匪徒從林中殺出。林喬一眼認出為首者——正是當年殺害父親的蒙面人,如今他已不再遮掩面容,右眼下一道刀疤格外猙獰。
"黑虎寨大當家雷震天!"有鏢師驚呼。
雷震天狂笑︰"林家的丫頭片子?正好送你們父女團聚!"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林喬長劍如龍,直取雷震天咽喉。兩人瞬間交手十余招,雷震天越打越驚︰"小丫頭功夫不錯,可惜今日必死!"
他一聲呼哨,又有二十多名匪徒從後方包抄而來。鏢隊腹背受敵,轉眼就有五六人倒下。
正當危急時刻,一支響箭破空而來,正中雷震天左肩!緊接著,趙振海帶著二十多名鏢師從後方殺出。
"林鏢頭,堅持住!"趙振海高喊著沖入戰團。
有了生力軍加入,戰局頓時扭轉。雷震天見勢不妙,喝令撤退。林喬豈肯放過,緊追不舍。兩人一前一後沖入密林,轉眼將其他人甩在身後。
"丫頭,你爹死前也是這麼追我的。"雷震天突然停步轉身,露出獰笑,"然後就被我的人射成了刺蝟!"
林喬不答,劍招越發凌厲。三十招過後,雷震天漸露敗象。就在她即將得手時,腦後突然傳來破空聲!林喬本能地偏頭,一支袖箭擦著臉頰飛過。
趙振海從樹後轉出,手中弩箭對準了她︰"抱歉了,林鏢頭。這尊觀音必須送到京城。"
林喬瞬間明白了一切︰"是你!你一直和黑虎寨勾結!我爹的死——"
"聰明。"趙振海冷笑,"可惜聰明人都不長命。"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一掌擊飛趙振海的弩箭。程鐵山如鐵塔般立在林喬身前︰"振海,我早該想到是你。"
趙振海臉色大變︰"大哥...你怎會..."
"我一直在懷疑鏢局有內鬼。"程鐵山沉聲道,"十五年前林大哥的死,三年前你"為救我"斷指的那次伏擊,還有這次...夠了!"
趙振海突然狂笑︰"程鐵山,你以為就憑你們兩個能對抗魏閣老?整個北方武林都在他掌控中!"他猛地甩出三枚煙幕彈,借機遁走。
程鐵山沒有追擊,轉身查看林喬的傷勢︰"你早知道了?"
林喬點頭,取出父親的手記。程鐵山看完,長嘆一聲︰"我早該察覺...現在怎麼辦?鏢還送嗎?"
"送。"林喬眼中閃著堅定的光,"但不是送到沈家。"
紫玉觀音被林喬當眾砸碎在兵部門前。
底座裂開的瞬間,藏在其中的邊關布防圖飄落在地。圍觀的人群嘩然,守門兵丁嚇得面如土色。
"這是通敵賣國之證!"林喬高舉父親的手記,"十五年前林氏鏢局三十八條人命,就因發現這個秘密而被滅口!"
程鐵山帶著長風鏢局眾人站在她身後,形成一道人牆。趙振海和黑虎寨的陰謀敗露後,他們日夜兼程趕赴京城,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真相。
事情很快驚動了兵部尚書。查驗過後,布防圖被確認為真,而觀音像內壁刻著的密文更是直指魏閣老通敵。皇帝震怒,下令徹查。
三個月後,魏閣老被賜鴆酒,沈家滿門抄斬,趙振海和雷震天被凌遲處死。林喬在刑場看著仇人伏誅,默默將一杯酒灑在地上︰"爹,安息吧。"
塵埃落定後,程鐵山欲將總鏢頭之位傳給林喬。她卻搖頭拒絕︰"總鏢頭,我想重建林氏鏢局。"
程鐵山雖不舍,卻理解她的選擇。長風鏢局全力支持她重建林氏鏢局,兩家結為兄弟鏢局,共同經營北方鏢路。
十年後,"紫衣鏢"林喬的名號響徹大江南北。她培養了大批女鏢師,開創了女子走鏢的先河。林氏鏢局以"不接黑鏢,不懼強權"為訓,成為江湖中一股清流。
四十歲那年,林喬收養了一個在匪患中失去雙親的女童。小女孩怯生生地問︰"姐姐,我長大了能像你一樣當鏢師嗎?"
林喬笑著將她抱起,就像當年程鐵山抱她上馬一樣︰"當然可以。只要你記住,鏢師保的不只是貨物,還有心中的正道。"
夕陽西下,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站在林震南的墓碑前。微風吹過,仿佛傳來遙遠的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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