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墓園鍍上一層青灰,石碑的陰影在地面交錯成網。陳攥著赤霄的手指微微發顫,魏彥吾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心頭。
"陳前輩她......"
"這就是你的陳前輩。"
魏彥吾抬手拂去墓碑邊緣的枯葉,聲音如同他身後的大理石碑般冷硬。風掠過墓園里的松柏,卷起幾片泛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
他凝視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眼神深邃如古井。
"神秘且強大,就連我與她相識數十年,至今都摸不透她的深淺。"
最後幾個字消散在風里,驚起棲息在枝頭的烏鴉,撲稜稜的振翅聲讓這份寂靜愈發沉重。
陳僵在原地,喉結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風卷著枯葉擦過腳邊,沙沙聲在寂靜的墓園里格外清晰。
“小姨默許我告訴你這些,”
魏彥吾抬手按住腰間佩刀,金屬護手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不過是因為你流淌著大炎皇族的血脈。”
“什麼?!”
陳踉蹌半步,後背撞上冰涼的墓碑。碑上浮雕的螭龍仿佛在他眼底游動,攪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雨停了。
魏彥吾望著天邊翻涌的鉛雲,語氣像在講述一件稀松平常的瑣事。他伸手撢去肩頭的落葉,動作帶著上位者的從容。
“別太驚訝。小姨並非孤身一人——她和她的兄弟姐妹,生來就游離于朝堂之外。他們是大炎皇室的守夜人,既守護皇族命脈,也高懸如劍,時刻警醒著龍椅上的人。”
魏彥吾踏著滿地碎金般的落葉走來,玄色衣擺掃過墓碑前搖曳的落葉。
“但剩下的事我無權給你述說,等到合適的時機,自會有人告訴你。”
他伸手探入懷中,指尖夾出一枚刻著古樸雲紋的令牌,金屬表面泛著溫潤的幽光。
"這是小姨多年前的囑托。"
令牌落入掌心時帶著體溫,魏彥吾親自將其別在陳的腰間,動作鄭重得如同舉行某種古老儀式。
"等你真正懂得何謂責任,便把這個交給你。"
陳垂眸凝視令牌上若隱若現的符文,冰涼觸感從指尖傳來。
"這是..."
"握住它。"
魏彥吾按住陳的手背,掌心傳來的力道不容抗拒。當陳的靈力剛觸及令牌,符文突然亮起流動的光芒,溫熱的力量順著經脈游走。
"這枚令牌封存著小姨畢生靈力,能在絕境中護你性命——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你真正得到了她的認可。"
陳沉默地摩挲著腰間的令牌,符文的余溫還在皮膚上發燙。風穿過墓園的老槐樹,將滿地枯葉卷成漩渦。
魏彥吾背手望向逐漸西沉的日頭,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踫到墓碑上斑駁的碑文。
"以後的路......"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像是在對自己說。
"看來我是看不到你去走了。"
暮色如墨,漸漸浸透整個墓園。陳暉潔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衣襟上的暗紋,那是大炎皇室獨有的圖騰,此刻卻仿佛燙得她指尖發疼。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時,玄色勁裝下擺帶起一陣輕響,驚得石階上的枯葉打著旋兒飛起。
“替我向文月姨問好。”
聲音平穩,卻藏不住尾音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垂眸,目光掃過魏彥吾腰間那枚熟悉的令牌,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再抬頭時,她已屈膝行了半禮,發間的銀飾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對了……唔……舅舅……保重。”
最後兩個字從齒間溢出,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隨即被呼嘯的風裹挾著,消散在搖曳的燭火中。
“暉潔!”
魏彥吾的喊聲劃破寂靜,驚起兩只棲息在古柏上的夜梟。它們撲稜著翅膀騰空而起,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在空曠的墓園里回蕩。
陳暉潔的腳步猛地頓住,石階上的青苔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她攥緊腰間的佩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卻始終沒有回頭。遠處傳來泉水叮咚的聲響,混著荒原上嗚咽的風聲,像是一首蒼涼的挽歌。
“什麼事?”
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魏彥吾望著那道倔強的背影,恍惚間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在宮牆下舞刀弄劍的小女孩。那時的她,眼神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藏著的半塊玉玨硌得生疼。
“道阻且長。”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歲月沉澱的滄桑。
“但若是你,必定能斬斷荊棘,走到天光破曉之處。”
話音落下,一只夜梟發出淒厲的鳴叫,驚得四周的燭火猛地竄高,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墓碑上,拉得很長,很長。
“我記下了。”
.................
龍門行政長官辦公室的落地窗外,暴雨正狠狠砸在玻璃上,將龍門港的霓虹暈染成一片迷離的光海。文月指尖叩著紅木辦公桌,鎏金茶盞里的普洱早已涼透,她抬眼望向沙發里的魏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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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你當初預備給羅德島的第二個條件到底是什麼?"
魏彥吾掐滅煙斗,煙灰簌簌落在嵌貝茶幾上。他望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龍門塔,聲線沉得像浸了水的老木。
"等羅德島清剿完整合運動,就讓他們帶走半數以上的感染者。城北那塊廢棄礦場劃給他們,再撥兩千萬龍門幣——連帶他們覬覦多年的源石樣本庫原始數據。"
"他們沒得選。"
他忽然冷笑一聲,指節在真皮扶手上碾出白印。
"就算知道是穿腸的毒酒也要干了。這種事我在汐斯塔玩過,在哥倫比亞也玩過,以後還會玩。"
雨點擊打窗台的聲響陡然密集,將他眼角的皺紋照得忽明忽暗。
文月猛地將茶盞摜在桌上,釉面裂紋里滲出深褐茶湯。
"現在呢?"
魏彥吾起身走到陳列櫃前,玻璃後躺著半塊斷裂的羊脂玉玨,斷口處還留著當年陳暉潔摔打時的齒痕。他指尖劃過冰涼的玻璃,聲音被雨聲揉碎。
"以前能把感染者當沙包堵源石裂縫......現在卻會給羅德島送應急血清。"
一道閃電劈過夜空,將他鬢角的霜白照得刺眼。
"你就不能痛痛快快說句謝謝?"
文月抓起桌上的終端甩過去,屏幕上正播放著陳暉潔在羅德島訓練的畫面——她赤手劈開合金板時,腕間赤霄臂章的寒光映亮了汗濕的眉骨。
魏彥吾沉默著放大畫面,指腹在虛擬投影上摩挲陳緊繃的下頜線。辦公桌角的電子鐘紅光閃爍。
"你如今倒像個心軟的老爹了。"
文月走到他身後,望著兩人在玻璃上重疊的影子,忽然放柔聲調。
"要我說......還不是因為小陳。現在條件改了吧?"
"龍門的感染者必須留在龍門。"
魏彥吾關掉終端,金屬桌面映出他決絕的眼神。
"明天就拆了所有隔離牆,在貿易區中心蓋感染者診療所。"
"那陳暉潔呢?"
"她每周的戰術報告,我都會用紅筆逐行批注。"
他從抽屜深處摸出個絲絨盒,里面躺著枚刻著"暉"字的銀質勛章,別針處還留著幼時咬出的齒印。
"但行政長官的車隊,不會停在感染者營地的鐵絲網前。"
文月搶過勛章別在風衣內襯,銀質徽章貼著心口發燙。
"哼,死要面子。我去看她,給孩子們帶南碼頭的桂花糕。"
魏彥吾忽然轉身從保險櫃里取出個保溫食盒,層層油紙下碼著剛出鍋的糕點,甜香混著雨氣彌漫開來。
"那......就拜托你了......路上帶把傘。"
喉結滾動著,最終只剩這句被雷聲吞沒的叮囑。水晶吊燈的光透過雨簾,將他筆挺的身影照得有些彎曲。
暴雨如注,將龍門行政長官辦公室的落地窗織成一片朦朧的水幕。魏彥吾站在窗前,望著文月撐著傘沖進雨幕的背影,身影在雨簾中逐漸模糊。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胸前,那里掛著半塊斷裂的羊脂玉玨,斷口處的冰涼觸感仿佛穿透衣衫,直抵心髒。
“當年科西切把沾血的匕首扔在我面前,”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低語,聲音被窗外的雷鳴聲撕扯得斷斷續續。
“他讓我在妹妹和義弟之間做選擇。我握著匕首跪在地上,看著妹妹抱著斷氣的義弟,哭得撕心裂肺……”
雨水順著窗縫滲入,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小片水跡,如同他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痕。
他緩緩走到陳列櫃前,玻璃後面靜靜躺著半塊玉玨。二十年前,陳暉潔憤怒地摔碎傳家玉時,飛濺的玉屑劃破了他的眼角,至今眉骨上還留著一道淺淺的疤痕。
“我對著碎玉發誓,要讓所有姓魏和姓陳的人都能在陽光下安穩生活。”
他的拳頭重重砸在玻璃上,驚飛了窗台上避雨的麻雀。
“可如今呢?整合運動的源石炸彈遍布龍門,感染者的鮮血幾乎要染紅每條街道……”
辦公桌上的終端突然亮起,顯示出陳暉潔在羅德島的訓練日志。
“今日完成徒手劈開三級合金板訓練,赤霄劍芯共鳴度提升 7。”
照片中,她單膝跪地調整護腕,汗水浸濕的額發下,手腕上的源石結晶泛著詭異的紅光。魏彥吾猛地抬手,用掌心狠狠按住眼楮,指縫間傳來壓抑的哽咽聲。
“科西切那個老東西說錯了!”
他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笑聲中夾雜著雨水的嗚咽,顯得格外淒厲。
“他以為我是在權位和親情之間做選擇,可他根本不懂!我從來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猛地拉開保險櫃,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十二封從未拆開的信,每封信的落款都是 “陳暉潔”。在最底層,壓著一張泛黃的舊照片︰年幼的陳暉潔騎在他的肩膀上,手里拿著半塊偷來的桂花糕,笑得眉眼彎彎;他的身後,陳抱著年幼的陳月虹,三人站在尚未建起隔離牆的龍門碼頭,身後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暉潔……”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女兒缺了門牙的笑臉,淚水終于決堤,順著臉頰洶涌而下。
“這一次,就讓舅舅替你選擇這條路吧。”
窗外的閃電驟然亮起,照亮了他從抽屜里拿出的授權書,紅色的行政印章在光線下格外醒目,上面清晰地寫著。
“拆除所有感染者隔離設施,啟用地下應急通道……”
當文月的懸浮車徹底消失在雨幕中時,魏彥吾正將那半塊玉玨緊緊攥在掌心。冰冷的玉石貼著皮膚,卻仿佛烙鐵一般灼燒著他二十年前許下的誓言。他最後看了一眼終端里陳暉潔的訓練影像,嘴唇微動,無聲地呢喃著,話語很快被震耳的雷聲吞沒。
“活下去…… 一定要帶著我們心中的那個龍門,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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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很害怕出門,被感染後,總覺得一切都在鄙夷我......但是現在我已經明白,大家身上閃爍著的自尊心,和是否感染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才是最美麗的紋飾啊。
——柏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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