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銹跡斑斑的老鐘，每一秒都在發出沉重的呻吟，看似平穩地向前挪動，實則在無聲中啃噬著柳亞娟和母親的心。
柳亞娟的房子籠罩在永無止境的寂靜中，每到夜晚，這份寂靜便愈發濃重，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緊緊包裹。
那個深夜，她蜷縮在沙發上，電視屏幕發出微弱的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
突然，一陣刺耳的爆裂聲從衛生間傳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寧靜。
她沖進衛生間，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水管像受傷的巨獸，噴涌而出的水柱撞在牆壁上，四散飛濺。
冰冷的水瞬間漫過腳踝，浸透了她單薄的睡衣。
她手忙腳亂地尋找總閘，指甲在牆壁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卻始終找不到那個救命的開關。
水勢越來越大，順著門縫向客廳、臥室蔓延。
柳亞娟跪在冰冷的瓷磚上，試圖用毛巾堵住縫隙，可水卻像狡猾的蛇，從各個縫隙中鑽出來。
她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睫毛上掛著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濺起的水花。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以前水管漏水，父親總是不慌不忙地戴上橡膠手套，拿著扳手，沒一會兒就能解決問題。
前夫也會一邊抱怨，一邊鑽進狹窄的空間，修好後還會刮一下她的鼻子，說她是“小迷糊”。
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冰冷的水中瑟瑟發抖，絕望和孤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而在另一個房間，母親同樣在與命運的殘酷做斗爭。
那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浴室，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母親像往常一樣走進浴室，卻沒想到這一步，竟成了噩夢的開始。
她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後腦勺磕在瓷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等她緩過神來，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卻發現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
她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漬，淚水無聲地滑落。
“如果我就這樣走了，亞娟該怎麼辦？”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像一把鋒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剜著她的心。
她想起女兒獨自面對水管爆裂時的無助，想起女兒日漸消瘦的臉龐，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擔憂
第二天，母親強撐著身體，在廚房忙碌了一整天。
她戴著老花鏡，仔細地挑選著食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愛意。
她記得女兒最愛吃糖醋排骨，便特意買了最新鮮的肋排，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女兒喜歡吃清炒時蔬，她就把菜葉一片一片地摘下來，在水中浸泡許久。
當柳亞娟拖著疲憊的身體，緩緩地推開家門時，一股熟悉的飯菜香味撲面而來。
那是家的味道，是母親為她精心準備的晚餐。
然而，這原本應該讓她感到溫暖和幸福的味道，此刻卻像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了她的心里，讓她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她慢慢地走進客廳，目光落在餐桌上。只見那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佳肴，每一道菜都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仿佛在訴說著母親對她的關愛和期待。
可是，柳亞娟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無論如何也無法咽下這些美味。
她木然地坐在餐桌前，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在碗里攪動著，卻始終沒有夾起一口菜。
那些原本應該讓她垂涎欲滴的美食，此刻在她的嘴里卻如同嚼蠟一般，毫無味道可言。
母親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女兒那憔悴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心如刀絞。
她知道女兒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著她，希望時間能夠治愈一切傷痛。
她伸出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握住柳亞娟的手，那雙手粗糙卻溫暖︰“亞娟啊，媽媽知道你一個人生活很不容易。”
柳亞娟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媽，我沒事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母親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別硬撐了，媽媽都看在眼里。上次水管爆了，你一個人在家該有多害怕；還有我摔倒那天，躺在地上，滿腦子都是你。一個人生活，遇到點事情連個幫手都沒有，多讓人擔心啊。”
柳亞娟的頭垂得更低了，母親的話像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她的心。
“女兒啊，听媽媽一句勸，要不你還是和陸小軍復婚吧。”
母親的聲音帶著哀求，“你們曾經也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感情基礎還是有的。而且孩子也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你一個人帶孩子真的太辛苦了。”
柳亞娟猛地搖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媽，您不了解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您想象的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有些裂痕一旦產生，就像鏡子碎了一樣，即使勉強拼湊在一起，也還是會有痕跡，很難再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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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沉默了許久，房間里安靜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聲。“那既然你和前夫沒有可能了，那就再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吧。”
母親的聲音有些顫抖，“有個人陪著你，相互扶持，生活也能輕松一些。媽媽年紀大了，不能一直照顧你，你總得有個依靠啊。”
柳亞娟突然情緒失控，聲音帶著哭腔︰“我不想再經歷感情的波折了，真的不想！一個人挺好的，至少不用再承受失去的痛苦。每次投入一段感情，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我真的受夠了這種感覺。”
母親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傻孩子，你以為一個人就不會痛苦嗎？這些日子，媽媽看著你把自己封閉起來，心里有多難受你知道嗎？爸爸走了，我也很難過，可我還有你。你還年輕，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兩個人在一起，能共同分擔風雨，分享快樂，生活才會有盼頭。”
柳亞娟撲進母親懷里，放聲大哭。
母親緊緊抱著她，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入睡那樣。
“媽媽理解你的害怕，但是不能因為害怕就拒絕幸福啊。”
母親哽咽著說，“你看，生活中那麼多困難，一個人扛太累了。有個人在身邊，生病時有人照顧，委屈時有人傾訴，遇到難題有人一起想辦法。就像我和你爸，風風雨雨這麼多年，相互陪伴，相互依靠，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許久，柳亞娟的哭聲漸漸平息。
她抬起頭，看著母親布滿淚痕的臉，輕聲說︰“媽，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我再考慮考慮吧。”
母親顫抖著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好，你好好想想。媽也不想逼你，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窗外，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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