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咱們先辦正事。”
話畢,霍克猛吸一口長氣,想把嘴角那兩條越裂越大的笑紋拽回去。
結果肌肉只肯妥協一半︰左邊嘴角好不容易垂下來,右邊卻還吊著,整張臉頓時擰成一只被踩扁的面包,看上去相當滑稽。
他咕噥一聲,屁股在地板上蹭了半圈,從身下拖出一本被壓得皺巴巴的登記簿,聲音陡然拔成一本正經的官腔,
“公事公辦,咱們按規矩來,姓名!”
勞博的眉梢猛地一跳︰“你踏馬不知道?!”
霍克把登記簿往膝蓋上一攤,指尖在“姓名”那欄煞有介事地敲了敲,滿臉寫著“程序正義”四個大字︰“報案就得走正規流程,誰來了也得登記——”
話沒落地,勞博已經把左腳那只灰撲撲的皮鞋扒下,眼看就要砸過來。
霍克瞳孔驟縮,嘴角那點子官腔立馬塌方,雙手高舉做投降狀︰“停停停!大家自己人!自己人!
不逗你們了!直接下一個流程!”
他把登記簿往後翻了一頁,官腔又回來了︰“性別!”
啪!
皮鞋正中霍克腦門,勞博怒吼︰“你踏馬分明就是過來看笑話的!我們報的是入室盜竊,什麼時候戰斗侍從也要來管入室盜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家里遭了賊,身為遵紀守法的良好市民……
不,現在是榮譽市民,身為武神城榮譽市民,安特和勞博自然是按照正規流程去報案。
可正巧,被霍克知道了,于是,他代替警察來了。
“對啊,我就是專程來看笑話的!”
霍克揉著額頭,笑得肩膀直抖,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兩個竟然會被毛賊偷了家?哈哈哈哈,這件事我能笑你們一輩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整個人蜷成了蝦米。
勞博轉頭,眼里冒火︰“我想揍他!”
安特已經站起身,把指節捏得 啪響︰“動手!”
兩人以惡犬撲屎的姿勢撲了過去,霍克只來得及喊半句“襲擊戰斗侍從是重……”,便被壓在地板上。
三個人瞬間滾作一團。
十分鐘後,屋里安靜下來。
三個人並排躺著,胸口劇烈起伏。地板倒被他們的衣服擦得 亮,比任何拖把都管用。
萊頓抬手擦了擦額頭的灰︰“你們真是太丟人了,家都能被……”
話還沒說完,勞博就把破襪子甩到他臉上︰“滾!”
“喂,別這麼絕情好不好?”霍克故作委屈地拖長了音,“咱們不是自己人麼?”
勞博冷著臉︰“誰跟你自己人?給我滾遠點。”
“行行行,不鬧了。”霍克立刻高舉雙手投降,“說正事,這次是真的正事。昨晚你們要求,約瑟夫讓我告訴你們。”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他和領主的意思都是可以,但得慢慢來。從小到大,逐級試水,以穩為主,別掀出能震碎酒杯的動靜。”
說到這兒,他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極小”的手勢,“總之,先劃一根火柴的亮度,別一下子把整桶火藥點著。”
安特猛地一腳踹向空氣,他咬著後槽牙︰“操他媽的,又是‘穩定第一’!我踏馬真想不通,軍隊呢?最大的暴力機器就在他們手里,他們到底在怕什麼?怕把老鼠洞捅得太狠,還是怕自己的影子?!”
“關于這一點,”霍克回答道,“我當年也當面問過領主,領主說︰‘暴力的確是解決問題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但不是最好的。你一刀下去,問題立刻閉嘴,可人心不服,傷口就會在暗處化膿,長出更大的怪物。’”
安特冷笑,
霍克也搖頭︰“很有道理,可這道理……總覺得像是在快餓死的人面前擺了一桶泔水,不吃?餓死!吃?吃下去比餓死還難受!”
說完,他扭過頭,沖安特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看,就這世道,你吃不吃?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謝謝你們,踏馬的,早就想干他們了,現在約瑟夫松口了,以後我就可以放開手腳++……”
“ 噠——”
門突然被推開,三雙眼楮同時轉向門口。
約瑟夫一身深灰風衣走了進來,霍克像被電擊的兔子,脊椎一彈而起,昂首立正︰“指揮官!你怎麼來了?”
安特和勞博卻還是躺在地板上紋絲不動。顯然,約瑟夫的處理方法讓他們感到不滿意。
約瑟夫反手合上門,目光在霍克額頭的鞋印停了半秒,嘴角幾乎不可察覺地彎了一下,又迅速抹平。
“我朋友的家被偷了,我過來看看。”
霍克愣了半拍,隨即賤笑︰“老大,別鬧了,大家都自己人,瞞著就沒意思了吧?說說唄,這倆貨到底什麼來頭?又在執行什麼任務?你過來是不是又給他們安排什麼任務?我听听總不過分吧?”
他像個好奇寶寶。
約瑟夫瞅了他一眼,搖搖頭︰“讓你出去的話,你是不是又會扒在門縫偷听?”
霍克“嘿嘿”兩聲,笑得更賤︰“肯定啊!你還不了解我?!”
“那你就留下來吧。”
約瑟夫抬了抬下巴,像放過一只明知關不住的貓。說完,他又將目光看向安特和勞博,
“我這次來,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們說說。”
“有事昨晚不知道說?今天還親自跑過來一趟?神經病!”
又不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勞博懟起來絲毫不給面子。
“人,”約瑟夫像壓根兒沒听見勞博的冷嘲,目光平靜的看著安特,“我們人類太復雜了。一旦有人把火星子扔進干草堆,我們就會像嗅到血腥的血鴉,成群結隊撲過來,不問傷口是誰割的,只想啄一口肉,解自己的渴。”
安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你們是怕永恆會趁機攪渾水、操控風向?報紙捏在你們手里,印什麼、刪什麼,不過一道指令的事。論操弄輿論,誰比得過你們?”
“沒那麼簡單。”約瑟夫搖了搖頭,“不是所有人都會去看報紙。人們更多的是只盯著自己的賬本、自己的鍋灶。你想把那些蛀蟲揪出來,一刀一個,可他們也會咬人。他們會把謠言摻進明天的面包里,塞進稅單和糧價里。
謠言一旦跟自身的利益掛上鉤,有幾個人還肯坐下來冷靜地分辨真假?到時候永恆會只需要在火場里再添一桶油,讓火勢順著每一條街道燒下去,真相就會連灰燼都剩不下。”
安特沒接話,指節在地板上無意識地敲著……
“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真的急不得,急了,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麻煩,希望你們體諒。”
說罷,約瑟夫轉身推門。
門軸發出一聲嘆息,隨後“ 噠”一聲,事務所內重新歸于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