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閉上眼楮“若天平失準,則以萬民生死為準。所以,”
他的眼楮睜開,聲音忽然鋒利“所以,縱然是縱火、謀殺、賄賂……這些血污,如果能讓爐火繼續燒、讓齒輪繼續轉,我們就得把它們當成燃料。不是因為我們沒有正義,而是因為在我們現在的天平上,整座城的呼吸比幾個靈魂的重量更先觸到刻度。”
安特的拳頭緊緊握死,喉嚨里滾出一聲近乎哽咽的怒吼“所以你們就把靈魂稱斤論兩賣出去?”
“不,我們只是按市價收購。”塞德里克的聲音冷得像鍛爐淬火的水,“你口中那些‘錯誤’,每一條都對應著一條正在運轉的法案、一座正在噴吐白霧的工廠、一條正在填滿城市財務的稅收清單。對于我們來說,只要能讓這座城市活下去,一切皆可議價。”
怒火映在安特的瞳孔里“如果有一天,他所想要的你無法給予呢?”
領主微笑道“那就換另一個有能力的人,繼續讓城市活下去。”
“那麼,”安特一字一頓,“如果有一天,你,武神城的掌舵人,你的野心大到連這座城都填不滿呢?你會不會把自己當成燃料,燒給下一座更大的熔爐?”
領主沒有答是,也沒有答否,他只是抬起手,
指尖所指之處,約瑟夫•馬丁像一把尚未開刃的劍,穩穩的坐在議事廳中。
“到那天——”塞德里克的聲音低得幾乎貼在地面爬行,“當晨鐘第十二下尚未散盡余音,當城牆的旗幟被雨水浸透得再也飄不起來,‘戰斗侍從’們會站出來。”
他頓了頓,眸子里浮起一層灰色的霧,像是早已預見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
“他們會親手解決我。”
說這句話時,他竟帶著一絲幾乎稱得上溫柔的笑意,仿佛談論的不是處決,而是一場遲到的加冕。
“血會順著我的披風滴進石縫,像給這座城最後一次上漆。”
他側過臉,目光掠過安特,掠過空蕩的長桌,
“而新的守門犬——”領主用手指輕敲桌面,“會在我的余溫里睜眼,嗅著血味,學會第一聲吠叫。”
大廳陷入漫長的沉默,少頃,安特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另一份資料。
【人物檔案】
姓名︰雷微娜•德維羅原名艾瑟琳•霍桑•布萊克伍德)
性別女
出生日期新歷年xxx
籍貫︰武神城灰砧街19號“劣質煤氣爆炸”事件中化為焦土的那棟老屋。)
年齡︰28歲
身份︰
? 當紅舞台演員、歌劇女高音
? 武神城最大地下組織“鐵鴉幫”首領——馬爾科•德維羅之養女
副首席市政官阿爾杰農之女,在“劣質煤氣管道爆裂”事件中僥幸被馬爾科•德維羅所救下,收為養女,幫其制造身份,一直利用自己的美貌為馬爾科•德維羅做事。)
看到這里,安特已經明白了什麼,他將資料放下“怪不得,怪不得她會找上門……”
“我是從烈焰燃燒的地獄中爬回來的,只要能復仇,讓我做什麼也可以。”約瑟夫突然開口道,“這是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哦?”安特挑眉,目光像刀鋒劃過約瑟夫的臉,“她曾經找過你?”
“她這一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讓生父在萬眾歡呼中從最高處跌進同一場火里,讓整座武神城听見灰燼的尖叫。”約瑟夫回答道,“起初,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只知道……
我只知道雷微娜•德維羅是一個很有魅力、很有心機的女人,是個把野心縫進裙擺、把笑容磨成利刃的女人。
她能把任何宴會變成狩獵場,將那些手掌權力的人逐一灌醉,竊取丑聞,換取財富、情報、地位……
直到某一天夜,她端著同樣的酒,把同樣的陷阱擺到我面前……”
那一天,她穿一襲墨綠長裙“敬我們的守護神。”她舉杯,眼波里卻晃著愛慕,柔情。
“你知道我是誰嗎?”
約瑟夫感到很好笑,這個女人到底是膽大包天?還是利欲燻心?連自己的主意也敢打?同時他也很好奇,她明明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又不能做,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所以這份資料是你親自查出來的?”
安特揚了揚雷微娜的資料。
“她口述的每一個名字、每一條走廊、每一聲慘叫,我都派人去核對了……”約瑟夫放下酒杯,聲音忽然低下去,“全部屬實。我那時候才明白她為什麼叫做‘雷微娜•德維羅’。”
“雷微娜”暗示“回歸”歸來者、亡魂復仇),“德維羅”即“來自某個)人的血債”。
“最後我問她︰‘你明知道接近我等于把命押在刀尖,為什麼還要賭?’
她答︰‘因為你能幫我把它送到塔頂。’”
窗外吹來一陣秋風,吹動檔案紙頁,像吹起一場遲到的火。
“但似乎你並沒有答應她,要不然她也不會來找我,把我拖下水。為什麼?”
“因為阿爾杰農還有用,至少比她有用。”領主塞德里克替約瑟夫回答,“約瑟夫還是很欣賞她的,一個女人為了復仇忍辱負重,出賣自己的良知,出賣自己的一切……”
塞德里克嘆了口氣“約瑟夫給了她一個機會,給她一個加入‘戰斗侍從’的機會,只要她能通過考驗成為一名‘戰斗侍從’,證明她的作用……
可惜的是,她的內心早已被復仇填滿,沒通過考驗。”
一個內心只有仇恨的人,絕不可能成為一名獵魔人,因為他們內心的仇恨太容易被惡魔利用。
雷微娜就是如此,她的仇恨太純粹,純粹到惡魔甚至不需要侵蝕她——只要在她耳邊輕輕說一句“我可以把火借給你”,她就會主動跳進深淵。
“唉……”安特長長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胸腔里郁結的灰燼一並吹散。
安特當然明白,世人需要的從來不是一柄只知朝一個方向熊熊燃燒的火炬——那種火焰只會把自己和握柄一並燒成白灰。
人們渴望的是能在最濃稠的夜里,把火舌蜷回掌心、收攏成燈芯的人,一個既能照亮前路又不會灼傷持火者的獵魔人。
當然,對于安特來說,更重要的是“可憐的勞博……”
第一次動心,就撞上這樣一場冰冷的算計。
單方面的意淫,再美也是鏡花水月,越早掐滅,傷口越淺。
如果雷微娜只是尋常的心機——那種用點小心思為自己謀個安穩的小女人——安特倒不介意順水推舟。畢竟勞博的工作是在刀尖上跳舞,是與惡魔互撕喉嚨,他需要一個能讓他記得自己仍是“人”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