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珊在icu觀察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醫生才終于宣布她脫離危險,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監護儀的警報聲不再尖銳刺耳,取而代之的是平穩規律的“滴滴”聲。
護士們輕聲交談著撤除部分儀器,將她的病床緩緩推出重癥監護室。晨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灑進來,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而陳明哲也在走廊里坐了整整一晚上。
輪椅的扶手被他攥得發燙,金屬表面甚至留下了幾道淺淺的指痕。
他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這一夜,他听著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听著各種儀器發出的不同聲響,听著時鐘滴答走過的每一秒。
有好幾次,他幾乎要沖進去看她一眼,但最終都停在了icu的門前。
他害怕——害怕看到她渾身插滿管子的樣子,害怕看到她因為過敏而布滿紅疹的皮膚,更害怕看到她醒來時失望的眼神。
直到陳媽媽匆匆趕到醫院,高跟鞋在地磚上敲出急促的聲響。
她一眼就看到兒子憔悴的樣子——眼下的青黑,干裂的嘴唇,還有那件皺巴巴的襯衫。
“明哲......”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柔卻堅定︰“去看看她吧。”
聞言,陳明哲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輪椅扶手︰“媽,我......”
他的聲音哽在喉嚨里,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堵住了。
“你愛她,對嗎?”陳媽媽直接打斷了他的猶豫。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突然推開了小伙子緊閉的心門。他的呼吸一滯,胸口像是被重物擊中,悶痛得說不出話來。
“去吧。”陳媽媽推了推他的輪椅,力道很輕卻不容拒絕︰“別讓她等太久。”
于是,他終于進入了那間病房,輪椅攆過地板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陽光透過半拉的窗簾灑進來,在潔白的床單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方臨珊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依然蒼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顴骨處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她的手臂和脖頸上還殘留著未消退的紅疹,像是被晚霞染紅的雲朵。
氧氣面罩已經摘掉了,但手背上還插著輸液針,透明的藥液一滴一滴地流入她的血管。
青年的輪椅停在床邊,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著她的睡顏——她眉頭微蹙,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細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嘴唇因為過敏還有些腫脹,干裂處涂著透明的藥膏。
他伸手,指尖懸在半空,想踫踫她的臉,卻又不敢落下。
陽光照在他的手上,將影子投在她的臉頰上,像是一個未完成的觸踫。
就在這時,方臨珊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輕輕抓撓著手臂上的紅疹,指甲在皮膚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
“別抓......”陳明哲立刻握住她的手腕,聲音輕得像嘆息︰“會留疤的。”
他的掌心貼著她微燙的皮膚,能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
這觸感讓他想起那天在商場,她也是這樣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從墜落的邊緣拉回來。
小妞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渙散了幾秒才聚焦在他臉上。
她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一聲沙啞的︰“......癢。”
這個簡單的音節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進青年的心髒。
“我知道。”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忍一忍,好不好。”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藥膏,擰開蓋子時手指微微發抖。乳白色的藥膏帶著淡淡的薄荷香,他用指腹蘸取少許,小心翼翼地涂在她泛紅的皮膚上。
觸踫的一剎那,方臨珊輕輕的瑟縮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來。
藥膏的涼意確實緩解了瘙癢,但她還是無意識地想去抓。陳明哲見狀,干脆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不讓她亂動。
“忍一下,再忍一下。”他輕聲的哄著,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很快就好了。”
這句話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方臨珊的眼眶突然紅了。淚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順著太陽穴滑入鬢角。
“你不生我的氣了?”她怯怯的問道,聲音還帶著病中的虛弱。
青年一听,喉嚨發堵,呼吸都有點變粗了,他低頭,額頭輕輕抵在她的手背上,感受著她微燙的體溫︰“對不起,對不起。”
陽光靜靜地籠罩著兩人,病房里只剩下輸液管里藥液滴落的聲音。小姑娘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回握住他。
“阿哲......”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這一刻的寧靜︰“游樂場的票......”
“等你好了,我們就去。”他打斷她,抬起頭,眼神堅定︰“我陪你坐旋轉木馬。”
下一秒,小姑娘的眼楮瞬間被點亮了。她的瞳孔在陽光下擴大,如同盛滿了整個星空的星光。
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笑容卻明媚得讓陳明哲心髒發燙。
“那說好了......”她小聲說,手指緊緊攥著他的,力道輕得像是怕驚擾一場美夢︰“不許反悔。”
話音一落,青年低頭,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如蝶翼的吻。他的嘴唇能感受到她皮膚下跳動的脈搏,能聞到她手腕處淡淡的藥香。
“嗯,說好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金燦燦地灑在病房的窗台上,將白色的窗簾染成溫暖的淡金色。
微風輕輕拂過院中的梧桐樹梢,葉片相互摩挲,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誰在低聲絮語。
一片半黃的梧桐葉被風卷起,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輕輕拍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又緩緩飄落,最終落在窗台邊緣,葉脈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它仿佛是一個溫柔的見證者,靜靜地注視著病房里相握的雙手。
見證了這場遲來的承諾,見證了那些年錯過的時光,也見證了兩個靈魂終于不再逃避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