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笙眼神沉靜,心中已然有數。橫死,尤其是嬰孩的橫死,怨氣最重。而那邪門的法事,無疑是一個引子,打開了某個不該打開的通道。姚寅笙追問︰“後來呢?”
“我媽去世第二年,也許是老天爺可憐我們家,我老婆又懷上了。這次,生了個兒子,可是怪事又來了。就在我兒子滿月後沒多久,正好趕上給我媽撿骨。開棺的時候,我媽的棺材里,她的尸骨上方整整齊齊地擺著三具小小的骨頭!看那大小,分明就是小孩的骨頭!可我媽下葬的時候,棺材里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啊!根本沒放小骨頭。”
即使是姚寅笙,听到這里,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這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詭異復雜。
喬听民繼續說︰“當時在場的人都嚇壞了,沒人敢動。我爸趕緊又去找了那個道公。那道公來了之後,也是嚇得臉色發白,繞著棺材走了幾圈,燒了不少紙錢,嘴里念念有詞,最後說是我媽舍不得三個孫女,把她們的魂兒帶在身邊了,現在顯形了。他做了場法事,把那三具小骨頭和我媽的尸骨重新安葬了,說這樣就能安撫她們,讓她們安息。”
“那法事做完情況有好轉嗎?”姚寅笙感覺那個道公可能並沒有找到問題的根源,甚至可能處理不當。
喬听民搖頭,臉上恐懼更甚,“沒有!根本沒好!反而更邪門了!自從那次撿骨之後,我家里就老是出現怪事。晚上經常能听到小孩跑跳嬉笑的聲音,可出去看什麼都沒有。有時候晾在院子里的小孩衣服,會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還被踩上幾個泥腳印,也是小孩子的腳印。我兒子晚上總是哭鬧不止,指著空蕩蕩的牆角說姐姐搶我玩具,姐姐掐我之類的話,可角落明明什麼都沒有啊!我老婆和我都快被逼瘋了!地里種的莊稼也老是出問題,不是被什麼東西啃了根,就是莫名其妙枯死一片,直到前幾天她就倒在田里了。”
說到這里,醫院已經到了,喬听民引著姚寅笙快步走向住院部。來到病房,這是一間六人間的普通病房。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屬好奇地看著這個穿著樸素、帶著一個氣質獨特的年輕女孩的鄉下男人。
喬听民的妻子郭素泳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呼吸微弱但平穩,就像陷入了深度睡眠。各種監控儀器連接在她身上,顯示著生命體征還算穩定,但就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姚寅笙的目光落在郭素泳臉上,她的陰陽眼悄然開啟。仔細探查之下,發現情況與她最初根據喬听民描述所推測的有所不同。郭素泳的周身確實纏繞著一股異常的氣,但這股氣並非預想中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怨毒深重的陰煞死氣,也看不到孩童或老婦的怨靈依附。更多的,像是一種來自外部的、沉悶的、帶著某種“約定”意味的束縛之力,如同無形的枷鎖,牢牢鎖住了她的神魂,使其無法清醒,與身體的聯系變得極其微弱。這股力量並非邪惡,卻帶著一種不容違背的威嚴和因被忽視而產生的嗔怒。
姚寅笙微微蹙眉,這似乎更像是某種契約未履行而招致的懲戒。她收回目光,看向焦急萬分的喬听民問道︰“喬先生,你之前提到,七年前你母親曾帶你妻子去拜過石頭公求子?”
“對,拜過。”
“之後生了三胞胎女兒,你母親認為不靈,很是失望。但後來你們還是有一個兒子了,那你妻子還願了嗎?”
喬听民愣住了,努力回想,臉上露出茫然,“這個......我真不太清楚,當時是我媽帶著素泳去的,我沒跟著。許願還願這些細節,我媽可能跟素泳交代過,但我真不知道。我媽後來因為生了女兒不高興,估計也更不會再提還願的事了。大師,你的意思是......”
姚寅笙沉聲道︰“你妻子昏迷,可能與此有關。神明之事,有求必應,有諾也必還。若誠心許願而事後遺忘或故意不還,便會視為失信,可能招致不滿乃至懲戒。你妻子作為當時直接的祈求者,這份因果很大可能落在她的身上。我看她情況,不似怨靈纏身,反倒更像是被一種誓約之力所困。”
喬听民听得目瞪口呆,隨即更加焦急,“那......那怎麼辦?俺都不知道當時許了啥願,要怎麼還啊?我老婆她......她會不會一直醒不過來了?”
“先別急,當務之急是先讓她醒過來。既然並非惡靈侵害,只是神魂受縛,或許可以嘗試強行溝通或喚醒。”
姚寅笙讓喬听民稍微退後,自己則從隨身布包中取出三炷細細的安魂香,點燃後,青煙裊裊升起,卻不散開,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緩緩縈繞在郭素泳的頭部。接著,姚寅笙並指如劍,指尖凝聚一絲微不可查的法力,輕輕點向郭素泳的眉心印堂穴,口中默念清明神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靈寶符命,普告九天。皈依大道,元亨利貞。神魂清明,速速歸來!”
咒語聲低沉而富有韻律,帶著一種安撫和喚醒的力量。那縈繞的安魂香煙仿佛受到了指引,一絲絲鑽入郭素泳的鼻息。喬听民緊張地屏住呼吸,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妻子。
只見郭素泳蠟黃的臉色似乎泛起一絲極細微的紅潤,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起來,仿佛在努力掙脫夢魘。監控儀器上的腦電波圖案也開始出現一些不同于深度睡眠的波動。
姚寅笙持續誦咒,指尖微微發光。
終于,在幾分鐘後,郭素泳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極其輕微、沙啞的呻吟,眼皮艱難地、一點點地睜了開來!她的眼神渙散無神,充滿了迷茫,好一會兒才慢慢聚焦,看清了床邊的丈夫和陌生的姚寅笙。她聲音微弱得幾乎听不見,“阿......阿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