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過水杯,手抖得厲害,也顧不上喝,急切地說︰“我老婆前幾天還好好的,就在地里干活,給玉米施肥呢,突然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我趕緊把她送到鄉里衛生院,衛生院查不出毛病,說是可能中暑了,打了針掛了水,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人就是不醒!後來又轉到縣醫院,縣醫院也查不出原因,所有檢查都做了,都說身體沒啥大毛病,可人就是昏迷著!像睡著了一樣,可就是醒不過來!”
男人越說越急,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沒辦法,縣醫院讓俺們趕緊轉院,說首府市大醫院技術好。俺們就借錢,連夜把她送到首府市醫科大附屬醫院了。可現在都住進去兩天了,專家也會診了,還是查不出為啥昏迷!醫生說可能是什麼罕見的疑難雜癥,也可能是......也可能是他們說不好的原因......”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痛苦地說︰“我老婆平時身體可好了,能干得很,怎麼會突然這樣?我爸在老家偷偷去找人看了,那人說可能是撞邪了,沖撞了啥不干淨的東西,一般的醫生看不好,得找懂行的師傅。我們家鄰居的兒子在首府市打點零工,他注意到你們這里的招牌,把你的名號告訴我,求求你,幫幫我們吧,我老婆要是醒不過來,這個家可就垮了啊!”
男人聲淚俱下,那份源自最質樸情感的絕望與哀求,充滿了感染力。姚寅笙靜靜地听著,目光落在男人布滿老繭的手和那身沾著泥土的衣服上。田間勞作時突然昏迷,現代醫學查無實據,這听起來,確實不像普通的疾病。
姚寅笙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走吧,帶我去醫院看看你妻子。”
姚寅笙讓李俊看店,自己則跟著那名叫喬听民的男人離開了酒吧,她親自開車帶喬听民前往首府市醫科大附屬醫院。車內彌漫著喬听民身上帶來的淡淡土腥味和汗味,混合著他無法掩飾的焦慮。
姚寅笙目視前方,聲音平靜地開口︰“喬先生,在到醫院之前,我需要多了解一些情況。你妻子出事前後,家里或者她本人,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或者,接觸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任何你覺得奇怪的地方,都可以說。”
喬听民搓著粗糙的雙手,眉頭緊鎖,努力地回想,“特別的事?好像......好像沒有啊。俺家就是普通種地的,我老婆她也是天天家里地里兩頭忙活,伺候孩子伺候莊稼......硬要說奇怪......”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也似乎在衡量該不該說這些迷信的東西。但想到妻子昏迷不醒的詭異狀況,他還是咬了咬牙,開口說道︰“不瞞你說,我們家這幾年確實不太平。出了好多邪門的事,我以前找鄉下的道公看過,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哦?說說看,怎麼個不太平法?”
喬听民深吸一口氣,仿佛陷入了某種沉重而恐怖的回憶,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事兒得從七年前說起。那時候,我老婆她懷上了第一胎。我爸媽那輩兒你知道的,老思想,就盼著是個孫子。當時听說鄰村有座石頭公廟,求子特別靈驗,尤其是求男丁。我媽就帶著我老婆,準備了香燭供品,去拜了那石頭公。磕頭磕得額頭都紅了,誠心誠意地求保佑生個兒子。”
“結果呢?”
喬听民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結果,十月懷胎,生下來......是三胞胎,三個閨女。”他嘆了口氣,“其實我挺高興的,一下子得了三個孩子,我管那孩子是男孩兒女孩兒呢,這麼多孩子家里得多熱鬧。但我爸媽那臉當時就拉下來了,唉聲嘆氣,覺得在村里抬不起頭。特別是我媽,覺得是那石頭公不靈,白拜了,還怨我老婆肚子不爭氣。”
姚寅笙靜靜地听著,沒有打斷。
“但是生都生了,你總不能不管她們吧?三個孩子慢慢長大,小臉兒粉嫩嫩跟水蜜桃似的,特別可愛。我和老婆是真心疼她們。可我媽她魔怔了,就想要個孫子。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听來的偏方,她說用一頭剛成年的小公牛,在半夜子時牽著它在俺家院子里正著繞三圈,反著繞三圈,嘴里還要念什麼咒就能把女胎的氣運轉走,下一胎保證生兒子。”
“那她真的這麼做了嗎?”姚寅笙眉頭微蹙,這種野路子的所謂轉胎法事,往往極其凶險,極易招惹不干淨的東西。
喬听民沉重地點頭,“做了,就在三個孩子睡熟的那天晚上。我當時攔了,沒攔住,我媽那個人倔得很。那天晚上我記得特別清楚,月亮毛乎乎的,風刮得院子里的老槐樹嗚嗚響,像好多人哭一樣。我媽牽著那頭牛,牛眼楮在黑暗里瞪得老大,反著光,看著就 人。她嘴里嘀嘀咕咕念著我听不懂的話,那牛好像也不情願,蹄子刨著地,呼呼喘粗氣。整個院子都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像是香燭混著牲口糞和某種腐爛東西的味道。法事做完第二天,我媽還挺高興,說肯定成了。可就在那天下午我們家孩子睡午覺之後就沒醒來,到了傍晚都沒動靜。我老婆覺得不對勁,進屋一看,三個孩子並排躺在炕上,臉色青紫沒氣兒了。她們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就是沒氣了!”
即使時隔多年,再次提起,那恐怖的景象依舊讓他痛不欲生。車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帶著一股寒意。
喬听民抹了一把臉,“我們把孩子送到醫院去,醫生也查不出死因。村里人都私下說,是我媽那邪門的法事,招來了髒東西,把孩子們的魂兒勾走了。從那以後,我家就徹底不太平了。我媽先是整天疑神疑鬼,說晚上能听到三個丫頭在院子里哭,說看到她床邊站著三個小黑影。後來,她就開始生病,不是這疼就是那疼,醫院也查不出大病,但人就是一天天垮下去,藥石無靈。拖了整整五年,最後瘦得皮包骨頭,眼窩深陷,走的時候,眼楮都沒閉上,直勾勾地盯著房梁,嘴里還念叨著別找我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