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城,獨立團團部。
王老虎蹲在院子里,正對著一盆水,吭哧吭哧地洗著頭。水是井里剛打上來的,涼得刺骨,但他毫不在意,反而覺得痛快。旁邊,小猴子拿著份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報紙,正唾沫橫飛地給他念著。
“團長,您听听,這上面寫的,‘神秘艦隊驚現東海,日寇百萬亡魂歸西’!嘿,這標題,帶勁!還有這兒,‘一夜之間,血染千里海疆,疑是天神下凡,懲戒惡徒’!說得跟神話故事似的。”
小猴子念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仿佛那艦隊是他派出去的一樣。
“這幫寫報紙的,就是能吹。”王老虎把頭埋進水里,咕嚕嚕冒了幾個泡,然後猛地抬起頭,甩了甩滿頭的短發,水珠子濺了小猴子一臉。
“哎喲,團長!”小猴子抹了把臉,也不生氣,繼續興奮地說道︰“管他怎麼吹呢,反正是大快人心!咱們在這兒跟近藤那老狐狸磨嘴皮子,一口肉一口肉地談判,人家倒好,直接拿大炮說話!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院子里其他的戰士們也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肯定是咱們哪路神兵天降了!”
“我猜是龍王爺顯靈了,看不過去這幫小鬼子,派蝦兵蟹將把他們給收了!”
“你懂個屁,報紙上畫了,是飛機,老鼻子厲害的飛機!”
王老虎拿起搭在樹杈上的毛巾,胡亂擦著臉,听著手下們的議論,卻不像他們那麼興奮。他從口袋里摸出煙桿,裝上煙葉,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團長,您咋不高興呢?”小猴子湊過來,好奇地問。
“高興?我高興個啥?”王老虎吐出一個濃重的煙圈,眯著眼楮看著蔚藍的天空,“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咋不簡單了?”
“你小子,用你那猴腦子想一想。”王老虎用煙桿指了指他,“這支艦隊,是誰的?咱們上頭,有這號裝備嗎?國府那邊,有這本事嗎?”
小猴子撓了撓頭︰“那……那是誰?”
“不知道。”王老虎搖了搖頭,“但不管是誰,他這麼干,可不是光為了給咱們出氣。這叫‘敲山震虎’,不,這他娘的是直接把山給炸了,讓林子里的所有老虎、豺狼、兔子、狐狸都看看,這林子,來新主人了。”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咱們剛把日本人趕跑,以為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現在看來,是來了一頭更厲害的,不知道是敵是友的猛獸啊。”
正說著,一個通訊兵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報告團長!城里的近藤信,派人送來一封信,說……說他願意無條件投降!”
“哦?”王老虎挑了挑眉毛。
“他說,他手下那一千多號人,現在都嚇破了膽,哭著喊著要回家。他彈壓不住了。他只有一個條件,希望我們能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並且……盡快把他們移交給合眾國的軍隊。”通訊兵匯報道。
“移交給美國人?”小猴子愣了一下,“他信不過咱們?”
“他不是信不過咱們。”王老虎把煙桿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來,“他是怕了。他怕那支神秘艦隊,會把他和他的兵,也當成垃圾一樣給‘清理’了。他這是在找護身符呢。這老狐狸,鼻子比狗還靈。”
王老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燻得發黃的牙。
“走,去受降!告訴弟兄們,都給老子把腰桿挺直了!咱們團,今天也威風一把!讓那幫美國記者也拍拍,咱們八路軍,是怎麼讓鬼子聯隊長乖乖低頭的!”
他大步向外走去,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管他天上飛的是龍是鳳,先把眼前這塊肉吃了再說。天塌下來,有個高的人頂著。他王老虎,只要守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行。
……
阿曼灣,“伊甸園”要塞。
劉文鋒正坐在一張白色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他沒有在那個充滿未來感的辦公室里,而是在一片露天的綠洲旁。這片綠洲是硬生生在沙漠里造出來的,有清澈的湖水,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花異草,甚至還有幾只優雅的白天鵝在湖中游弋。
這里不像軍事要塞,更像某個億萬富翁的私人度假村。
克勞塞維茨一身戎裝,筆直地站在他身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正在匯報著最新的情報。
“……合眾國方面已經做出了反應。他們稱我們的行動為‘對人類文明的野蠻踐踏’,並要求我們立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
“道格拉斯將軍已經任命了特使,喬治•斯特林上將,前來與您進行‘交涉’。斯特林上將預計將在二十四小時內抵達。”
“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們的太平洋艦隊第三、第五艦隊已經進入一級戰備狀態,但沒有離開母港。他們在猶豫。”
劉文鋒的眼楮沒有睜開,手指在躺椅的扶手上,隨著古典音樂的節拍,輕輕敲擊著。
“斯特林?”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喬治•斯特林,合眾國陸軍上將。西點軍校出身,典型的強硬派。在歐洲戰場上,以作戰勇猛、作風粗暴著稱,人稱‘鐵膽喬治’。道格拉斯派他來,顯然是想在談判桌上,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克勞塞維茨一絲不苟地介紹道。
“下馬威?”劉文鋒的嘴角,逸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有趣。一頭自以為是的獵犬,被派來與一頭……他們還不了解的生物談判。”
他睜開了眼楮。那雙眼楮里,沒有滔天的怒火,也沒有復仇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悸。
“他們還是不懂。”劉文鋒坐起身,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冰水,“他們以為,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他們以為,一切都可以談,一切都有價碼。這是商人的邏輯,不是戰士的邏輯。”
他看著湖面上悠閑的天鵝。
“告訴他們,我接受談判。”
克勞塞維茨有些意外,但他沒有質疑,只是靜靜地听著。
“地點,就定在馬六甲海峽中間,那座我們控制的,代號為‘冥府’的無人島上。時間,由他們定。”劉文鋒說道。
“讓他們來吧。讓這位‘鐵膽喬治’,親眼來看一看,他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劉文鋒站起身,走到湖邊,抓起一把魚食,撒向湖中。那些優雅的白天鵝立刻圍了過來,爭搶著食物。
“你看,克勞塞維茨。”劉文鋒指著那些天鵝,“再優雅的生物,在最原始的欲望面前,也會露出最丑陋的吃相。國家,也是一樣。所謂的文明、秩序、法律,都不過是一層華麗的羽毛。只要你拿出足夠的食物,或者……足夠鋒利的刀,那層羽毛,一捅就破。”
克勞塞維茨的眼神里,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將軍,您的智慧,如同沙漠中的星辰,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
“這不是智慧。”劉文鋒轉過身,看著他,“這是我對人類這種生物,最基本的認知。去準備吧,給我們的客人,準備一份……他永生難忘的歡迎儀式。”
克勞塞維茨猛地一頓首,轉身離去。
劉文鋒重新躺回椅子上,閉上了眼楮,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就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布下了陷阱,撒好了誘餌,然後,靜靜地等待著那頭自以為是的獵物,一步步走進他的狩獵範圍。
而這場狩獵的名字,叫做“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