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昨天就隱隱覺得嗓子有些發干發疼，起初沒太在意，只當是夜里沒睡好渴著了，可越琢磨心里越打鼓——千萬別是感冒的前兆。
她心里清楚，自己照料著黎遠山這樣的重癥病人，身上萬萬不能沾染上流感，哪怕只是輕微的感冒都可能釀成大禍。
她還記得陳大夫負責病區的時候，有回感冒了，愣是在病房外問診三天，每天隔著門問病情、記數據，愣是沒敢踏進來半步。
這麼一想，小美不敢耽擱，趕緊從床頭櫃最下層翻出板藍根沖劑，撕開一包倒進溫水里攪勻，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管它有沒有用，先喝下去圖個心安。
喝完藥，她走到病床邊俯身看了看黎遠山，眉頭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今天還是沒排便。上一次排便，還是手術前那天晚上，她戴著厚厚的一次性手套，捏著開塞露擠進去大半瓶，折騰了快半小時才排出來的。
現在算算日子，手術後這都快兩天了，腸道一直沒動靜，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正想著要不要再試試開塞露，她忽然想起林副護士長早上說過要來給黎遠山吸痰。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快十一點了，走廊里靜悄悄的，沒見任何人影。
小美心里犯嘀咕，可轉念又想到自己剛給黎遠山打好了果汁，溫度剛好，得趁著新鮮給他鼻飼打進去讓慢慢吸收。于是沒再繼續等下去，還是先給他翻身拍背吧。
她攢足力氣扶著黎遠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給他翻了身，又弓著腰給他拍背，從肩胛骨一直拍到腰眼，每一下都學著用巧勁，生怕震著他脆弱的胸腔。
拍背的力道還沒卸干淨，小美忽然瞅見輸液的瓶子就要見底了。連忙直起身按了床頭的呼叫鈴，指尖剛離開按鈕，就听見隔壁病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護士的應答聲。
她耐心等了兩分鐘，沒見人來，便又按了一次鈴。這次等的時間更長，走廊里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卻始終沒人拐進這間病房。
直到她第三次按下鈴，門才被輕輕推開，護士長拿著新的輸液瓶走了進來，額角還帶著細密的汗珠。
“還勞煩你親自跑來一趟。”小美側身讓開位置，語氣里帶著體諒。
護士長麻利地撕開包裝，手里的針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精準地刺入輸液管接口︰“沒辦法，今天護士站跟打仗似的。”她一邊固定輸液管，一邊隨口解釋，“早上一下子收了五個急診，icu那邊騰不出床位，都往普通病房塞，現在連走廊都加了臨時病床。”
小美心里咯 一下，果然猜中了。她看著護士長把輸液管掛在支架上，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咱們這層的床位。。。”
“這不正愁呢。”護士長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語氣里帶著無奈，“剛跟主任匯報，說考慮著把你這間屋也騰個位置出來，加進一張床。”
小美幾乎是立刻就搖了頭，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還是別考慮了。他現在這情況，氣管切開還沒封，免疫力低得很，多個人就多份感染風險。”
護士長對著她笑了笑，眼里帶著幾分了然︰“我這不是還在考慮嘛。我們也都在克服。。。”
小美心里明鏡似的，護士長嘴里的“克服”，其實就是盡量不給這間病房安排新病人。她松了口氣，倒不是她多嬌氣，實在是黎遠山經不起半點折騰。
就說前陣子黎遠山兄妹來照料的那幾天，簡直讓她開了眼界，在病房里又是洗頭，又是洗腳，他弟還振振有詞“病房里有熱水，方便”。
他二舅家的二姑娘更絕，提著一大袋瓜子花生，坐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嗑得滿地都是殼，趕上給黎遠山做霧化的時候，她能一邊舉著霧化器，一邊騰出手往嘴里塞瓜子。
小美當時就沒忍住，語氣算不上嚴厲，但足夠清晰︰“別吃了，你哥氣管切開著呢，最怕感染。”
小姑娘被說得臉一紅，趕緊把瓜子揣回兜里，從那以後再沒在病房吃過東西。可這事兒沒過去多久，黎暄有次看不慣他們在病房里的不衛生習慣，說了兩句，還被他二叔抱怨︰你這孩子，有點太細致了吧？”
黎暄當時正在給父親擦手，聞言頭都沒抬︰“我爸現在就靠氣管維持呼吸，一點細菌進去都可能要命。細致點不對嗎？”
這話恰好被進來送水果的二姑听見了，她把果籃往桌上一放，笑著打趣︰“暄暄，你一個男孩子，怎麼比姑娘家還細致？”
“我爸都這樣了，細致點不是應該的嗎？”黎暄的語氣硬邦邦的，沒給二姑留半點情面。
從那以後，他們兄妹總算收斂了一些，洗頭洗腳都挪到了衛生間，換衣服也會避開黎遠山的病床。
可光說說，也解決不了問題，有些陋習是根深蒂固的，不太好改變。
有一回，暄暄姥姥與大外孫一起來病房送飯，正好撞見黎遠山舅舅家的二姑娘一邊做著霧化，一邊用另一只手摳腳丫子，老人家沒好意思當場發作，回家就給女兒打來了電話質問，聲音里滿是焦慮和不滿︰
“美兒啊，你可得好好說說他們!他們家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一點衛生常識都沒有呢？你看看暄暄他姑姑，從外面買了新衣服，居然連包裝都不拆，直接就在病房里給換上了。她難道就沒有想過，他哥的氣管還開著呢，最害怕的就是這些外來的細菌了。這萬一要是感染了可怎麼辦啊？”
“還有黎遠山他舅家那個二姑娘，明明知道自己在做著霧化，居然還在那兒摳腳丫子。這多不衛生啊！而且等會兒她肯定還得用手去收拾那些霧化的工具，這不是把細菌都帶到工具上去了嗎？”
“真不知道他們這一家人都是什麼毛病，年紀大的不講究衛生也就算了，怎麼連他弟弟和妹妹都這樣呢？他們可都是上過大學的人啊，怎麼連這點基本的衛生常識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