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 修改于7.15
清晨,天剛蒙蒙亮,小美就拎著鼓鼓囊囊的兩個塑料袋往醫院趕來。袋子里裝著從家里帶來的換洗衣物,還有一雙輕便的布鞋——接下來的日子,她得白天黑夜守在這兒,舒服的鞋子比什麼都重要。
推開病房門時,黎遠山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半睜著眼楮,呼吸帶著些許沉重,“一會兒看看有沒有痰。”她這樣想著走過去把東西塞進靠窗空床位的床頭櫃里,然後出了病房朝醫生辦公室走去。
七點剛過,醫生辦公室的門就開了。小美在門口看見李大夫穿著白大褂正在桌上寫病歷,便敲了敲門走了進去。他抬頭朝她點了點下巴︰“化驗結果出來了,基本正常。”
小美拿起化驗單——她知道他還有話沒說,那些到了嘴邊又咽回去的話,都藏在他蹙起的眉頭里。
“埋管的事得再等等。”李大夫翻過一頁病歷紙,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聲,“醫保那邊已經累計到12萬了,我昨天跟醫保科通了電話,他們說這種情況得走特批流程,最快也得三天吧。”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幾道陰影,“對了,還有個事跟你說下,昨天停了萬古霉素,這個藥對肝腎功能損傷有些大。你注意著點他的體溫和血壓,要是這兩天能穩住,我就盡快安排手術。”
小美應了聲,“肝腎功能損傷”幾個字像針似的听著扎眼。昨天護士拔針時,她還問過她︰“是不是這個藥對肝髒不好?”護士當時笑著說沒事,小美還去護士站查了半天說明書。如今听李大夫這樣說,她也松了口氣,既然停了也沒問題,那就再好不過了。
回到病房時,小美見剛從外面吃過早飯回來的黎大海正盯著他哥的尿液看。“尿里還有血嗎?”小美拿起尿壺看了看,比昨天淡了些。
兩人正說著,內科的老大夫跟著李大夫進來了。老大夫頭發都白了,眼鏡滑在鼻尖上,他檢查了一番後說︰“消炎藥停得對,他現在的人肝腎功能弱,經不起這麼折騰。”隨後轉身問小美︰“開塞露還在用?”
小美點點頭,“這兩天排便不順暢。”昨天下午,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探進去,指尖觸到硬邦邦的硬塊,像串在一起的銅錢。只能一點點摳出來,後來又打了支開塞露,才又排出許多。
小美回去跟她媽提起這事,暄暄姥姥立刻就猜到是他爺爺粥的問題。“暄暄他爺爺每天晚上煮的瘦肉粥,都是把肉剁得跟餃子餡似的,一勺粥里半勺子肉。。。”
在電話里,遠山父親還嘟囔︰“這樣才有營養啊,把肉都攪碎了能吃出什麼?”嗓門大得能穿透听筒,“我特意多放了點肉,讓他補補身子。”
掛了電話小美氣的不行,黎遠山都這樣了哪能吃這麼多肉?他一個整天躺在那里,現在還沒醒過來的人腸道本就蠕動慢,這下全堵在里頭了。她趕緊給黎遠山弟弟打了電話,讓他盯著父親晚上別再做瘦肉粥,換成小米粥或南瓜粥,熬得爛爛的才行。
誰知他弟弟在那頭支支吾吾的,說後天打算留下父親在這里搭照,他準備回去了。小美握著手機愣了半天,醫院這邊的事,終究還是得她一個人扛著。
“行啊,那你讓他爺爺以後不用給遠山做晚飯了,都讓他姥姥一遍做吧。”
放下電話,小美與老媽商量半天,最後決定以後就讓大外甥中午來送飯。順便讓他把下午的食材也帶來,晚飯前再回去。這樣中午到傍晚的空檔,她能靠在床上歇息一會兒,不然一整天下來腿都腫得像灌了鉛。
早晚她和黎遠山的飯,小美打算在醫院做,病房里的小炖鍋也能再次派上用場。一早一晚煮點粥湯什麼,她跟著吃點就行了。
等李大夫和內科的那位老大夫離開後,護士又進來給黎遠山量體溫和血壓。“135\85,還行。”護士在本子上記著,“體溫37度2,比昨天降了一點。”
小美松了口氣——但埋管手術能不能順利做,術後會不會感染,這些問題像藤蔓似的纏在心上,越勒越緊,讓她喘不過氣來。
昨天下午,小美從醫院出往家走的時候,路過拉面館,天剛擦黑,路燈還沒亮,她站在玻璃門外看了半天,實在不想回去家面對老媽的嘮叨。有時,一件小事情她都要來來去去嘮叨幾十遍。推開飯店門時,風鈴叮當作響,店里就兩桌客人,老板娘在櫃台後嗑瓜子,見她進來抬頭問︰“吃點啥?”
“一碗拉面。”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上蒙著層水汽,看不清外面的景。坐下後,她忽然又改口︰“再來兩個菜。”見老板娘遞過來的菜單上,隻果拔絲拍得黃澄澄的,裹著晶瑩的糖絲,看著就很有食欲。于是就點了它,又要了一盤涼拌芹菜花生。
不過等那盤拔絲隻果和涼拌菜上來時,小美卻傻了眼——涼菜就一小碟,芹菜梗切得粗粗的,花生沒煮透,嚼著發艮;熱菜更別提了,幾塊隻果切得歪歪扭扭,裹了層硬邦邦的糖殼,咬下去硌得牙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