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崖天地的岩漿漸漸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在岩壁縫隙中閃爍。
方臘指了指周圍那些面色惶恐的眾人轉頭問詢裴昭明︰“先生，這些人如何處置？”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像是在試探，又像是真的想听一听建議。
然而裴昭明只是擺了擺手，青衫在漸息的熱風中輕輕晃動，語氣淡然︰“我只是客人，舊約已了，此事全憑你這個主人做主。”
他從始至終都沒將這些人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幫方臘拿到大日諸天寶輪便已完成約定，余下的恩怨紛爭，與他毫無關聯。
見此情景，方臘也不扭捏。
他本就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密藏之中本就遵循弱肉強食的法則，這些人先前對寶輪虎視眈眈，留著終究是隱患。
他指尖凝聚起一絲幽藍火焰，正欲痛下殺手，卻不料法相突然撤去護體佛光，露出里面布滿血痕的僧袍。
法相雙手合十，口宣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而後緩緩道︰“成王敗寇我苦禪寺認下了！”
說著，他側身讓開，將身後眾人的身形一一顯露在方臘面前。
而後他對著方臘躬身一拜︰“還望方教主看在我等同屬佛宗一脈的情分上，放過這些微末之輩！”
說罷，法相抬起頭，臉上不見絲毫懼色，反而一臉平淡，昂首挺胸，擺出了赴死的姿態。
眼見于此，方臘面色凝重。
法相舍身護徒的決絕，讓他凝聚在指尖的火焰微微一顫。
他與苦禪寺雖派系不同，卻同出佛宗根源，這般風骨，不論真假，皆值得他一敬。
還不等他發話，卻看見天際有黑白流光稍縱即逝，速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很顯然，是先前躲在暗處的陰陽二奇，借著眾人分心之際，伺機脫身。
方臘見狀面色一寒，雙掌並指如劍，身後陡然閃過一道恢弘的虛影。
那虛影身著明教教主的聖火法袍，周身燃燒著幽藍聖火，眉眼間的威嚴與方臘如出一轍。
方臘雙手劍指猛然揮出，兩道附著著幽藍火焰的霹靂撕裂虛空，如兩道追蹤的閃電，緊隨那道黑白流光其後而去。
須臾之間，只听一道淒厲的嘯聲穿透天際而來，像是身體被灼燒的銳響，緊接著，又有一聲充滿不甘與怨毒的怒吼緊隨其後，在赤霄崖上空久久回蕩。
很顯然，方臘這一擊精準命中。
只不過裴昭明只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天際，便收回眼神，閉目不語。
陰陽二奇的生死，對他而言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插曲。
至于法相等人的去留，連法相自己都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卻沒料到方臘居然就此收起了殺意。
不僅是苦禪寺等人，就連一同攜眾而來的其他宗門勢力之人也一並放過。
他看著法相，沉默片刻後放言︰“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面對神器誘惑，又有幾人能獨善其身？此事就此揭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依舊驚魂未定的其他人，繼續道︰“再者同屬佛宗一脈，明教若有不足之處，爾等同枝皆有斧正之責。
日後若有緣再見，只論佛理修行，不談今日恩怨。”
此話一出，眾人側目。
苦禪寺的僧人滿臉難以置信，法相亦是微微一怔，隨即雙手合十，對著方臘深深一拜，︰“方教主胸襟，法相佩服。”
就連裴昭明都為之一怔，睜開眼看向方臘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真切的贊許，心中不由感慨︰對方這身魄力，果然不愧是志在立國之人。
畢竟能容人所不能容，方能聚人所不能聚，這份氣度，已是勝過太多只知殺戮的梟雄。
方臘對著法相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他處理完這些事，轉身對裴昭明拱手道︰“多謝先生今日相助，這份恩情，明教記下了。
若日後先生有需，縱使相隔萬里，明教上下也定會赴湯蹈火。”
裴昭明擺了擺手，緩緩起身，青衫在風中舒展︰“事前約好，不必言謝。”
一頓客套過後，方臘便極力挽留裴昭明留下以盡地主之誼。
“還望先生賞光！此前只招待過您的化身，對您這位真身大佛可未盡半分主人本分。
明教有座靜心別院，院里的百年雲霧茶剛到采摘時節，您務必賞光小坐。”
裴昭明本想換回化身，听方臘說得懇切，想著也不急于一時，便應承下來︰“既如此，便叨擾片刻。”
對此，方臘就連法相幾人都發出邀請︰“法相大師也一同來吧。左右都是佛宗一脈，正好借這機會聊聊《大日經疏》的殘篇釋義。”
按他話講，來者是客，只是值此立國大計之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言而喻。
法相自然明白其中深意，雙手合十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眼見于此，方臘只手擎天，大日諸天寶輪在掌心緩緩旋轉，一道道恢弘的光芒以漣漪之勢蕩向天際。
寶輪虛影在赤霄崖天地的中心顯現，輪沿的佛光沖天而起，悄然撐開一扇丈許寬的門戶，門戶後能看到外界的藍天白雲。
很顯然，這便是通往外界的通道門戶。
此刻焱獄火山口，沸騰的岩漿突然停滯，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凍結成赤色琉璃。
火山口的虛空之中陡然裂開一個門戶，方臘率先邁步而出，裴昭明與法相等人魚貫而出，腳剛落地便聞到空氣中濃郁的硫磺味。
還不等方臘取出傳訊符召集教眾，異變陡生！
只見數道凌厲的劍芒自群山而起，劍芒上凝結著霜雪般的寒氣，轉眼便已到了跟前，直指眾人面門。
“哼！”
方臘冷哼一聲，周身幽藍火焰如潮水般蕩漾開來，火焰化作無數只火鳥，將襲來的劍芒一一啄碎。
碎裂的劍芒化作點點寒星，在火焰中消融。
然而對方潛伏已久，豈能就此作罷。
只見山下火山灰堆積而成的山峰竟是詭異般地上下起伏，山體表面的岩石如鱗片般開合，猶如活物在呼吸。
頃刻間，那些山峰便移動起來，以焱獄火山為中心形成圓形陣列，陣法的紋路在山體間亮起紅光，將焱獄火山牢牢包圍。
方臘冷喝一聲，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是大周鎮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