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崖密藏天地之中,撐天石柱頂端,裴昭明斜斜地躺著,雙目輕閉,仿佛在閉目養神。
但若是有人能窺探到他的神庭,便會發現那片無形的神識早已如潮水般蔓延開來,悄無聲息地籠罩了整片赤紅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岩漿雨依舊淅淅瀝瀝地落下,砸在他頭頂的慶雲上,濺起一朵朵轉瞬即逝的火花。
不多時,裴昭明的嘴角緩緩浮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似是洞悉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又像是在嘲弄即將上演的鬧劇。
“好戲開鑼了!”
恰在這時,石柱之下傳來方臘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激昂。
話音剛落,密藏天地的入戶門處便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那股由無數修煉者匯聚而成的洪流魚貫而入。
他們一個個手持兵刃,眼神中充滿了貪婪與狂熱,剛一進入便如撒網般朝著四周掠去,顯然是在搜尋什麼。
方臘就站在石柱不遠處,並未刻意遮擋身形,火紅的長袍在這片赤紅天地中格外顯眼。
片刻之後,便有幾道目光鎖定了他。
“方臘在那!”
一聲驚呼響起,緊接著,隊伍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口號︰“快!替天行道,誅惡除邪!”
這口號仿佛一道指令,余下的眾人瞬間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蒼蠅,紛紛朝著方臘撲了過來。
他們口中喊著正義的口號,眼中卻閃爍著掠奪的光芒,手中的兵器更是毫不留情地朝著方臘招呼過去。
方臘面色一沉,周身幽藍火焰驟然燃起,將最先沖上來的幾名修煉者逼退。
他望著蜂擁而至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在此叫囂!”
石柱頂端的裴昭明依舊閉目斜躺,只是那抹微笑愈發深邃。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人的修為參差不齊,大多是些金丹境上下的修煉者,少有幾個元嬰境做先鋒,真正的高手寥寥無幾。
顯然,這只是先頭部隊,真正的大魚還在後面。
“替天行道?” 裴昭明低聲呢喃,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這天道的面子這麼大嗎?誰來都要爭上幾分!”
說話間,下方已然戰作一團。
方臘雖被眾人圍攻,卻絲毫不落下風,法術光輝所過之處,慘叫聲此起彼伏,那些沖在最前面的修煉者很快便被燒成了灰燼。
但後面的人仿佛被利益沖昏了頭腦,依舊源源不斷地涌上來,場面混亂不堪。
“我說你們盡使喚些小角色出來消耗,自己還有臉在後面撿便宜嗎?”
方臘的聲音裹挾著,震得周遭岩漿雨都泛起漣漪。
他雙臂猛然張開,一道幽藍火環以周身為圓心轟然炸開,三丈之內的圍攻者瞬間被燒成飛灰,環形的真空地帶在人群中陡然顯現。
他眼神輕蔑地掃向人群之後那片扭曲的虛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如此大張旗鼓地來尋仇,就只會這點粗淺的手段嗎?”
話音未落,虛空之中突然響起一道恢弘的佛號,“阿彌陀佛” 四字如洪鐘大呂般炸響,竟直接蓋過了方臘的斥責。
而回應這道斥責的是一道金光璀璨的碩大佛印。
印面上雕刻的萬字符號流轉著聖潔光華,帶著鎮壓萬物的威勢從天而降,所過之處連岩漿雨都被佛光淨化成虛無。
就在眾人被這佛印震懾之際,周身燥熱的空氣驟然一降,仿佛有寒冰掠過脊背。
還來不及驚嘆這突如其來的涼爽,便見天際凝集起無數凌厲的劍芒,銀白的光刃交織成網,裹挾著滾燙的岩漿雨朝著方臘傾瀉而下。
劍意之鋒銳,竟硬生生壓過了岩漿的暑氣,帶著無盡毀滅之意,要將這片天地都劈成碎片。
“苦禪寺的禿驢什麼時候與了靜庵的尼姑合起伙來!”
方臘卻只是不屑一笑,袍袖翻飛間,幽藍火焰已如潮水般漫過腳踝,“難不成你們念經念出感情來了嗎?”
他猛地抬手合擊,掌心爆出刺目藍光︰“——大明龍神火!”
話音落下的剎那,漫過腳踝的幽藍火焰驟然化作巨龍,龍鱗上燃燒著 啪作響的火苗,龍須掃過之處連虛空都在震顫。
火龍仰頭發出一聲睥睨天下的咆哮,帶著焚盡萬物的威勢沖天而起,與佛印、劍網撞在一處。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無聲的湮滅。
佛印上的金光在龍焰中迅速消融,劍網的銀芒被火焰舔舐得寸寸斷裂,不過瞬息之間,兩道看似聲勢浩大的攻擊便已化作齏粉,連一絲余波都未曾留下。
火龍盤旋一周,親昵地蹭了蹭方臘的肩頭,而後化作幽藍火紋融入他的衣袍。
方臘撢了撢袖口不存在的灰塵,目光再次鎖定那片虛空︰“還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出來!”
就在這時,圍攻方臘的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撥開,悄然散開一條通道。
一個身著麻衣的和尚緩步走來,那粗布僧衣洗得發白。
與裴昭明先前在鐵刃關踫到的苦禪寺和尚法嗔如出一轍,只是他眉眼間的戾氣更重,每一步踏在滾燙的岩石上,都留下半個淺白色的腳印。
還不等這麻衣和尚走到方臘跟前,天際突然落下一道曼妙身影。
女子身著素白衣裙,裙擺沾著幾點岩漿灼燒的焦痕。
面容姣好如月下梨花,一雙俏目卻淬著冰般的殺意,落地時裙裾翻飛,帶起的勁風將周遭的火山灰掃開三尺。
“苦禪寺的法痴,了靜庵的觀真。”
方臘掃了兩人一眼,幽藍火焰在指尖跳了跳,語氣里竟透著幾分離奇的失望,“大乘境界的門檻摸到了嗎?就憑你們兩個也敢來做出頭鳥?”
法痴雙手合十,麻衣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纏著念珠,念佛的聲音卻帶著金鐵交鳴之音︰“你明教荼毒生靈,作為首惡,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觀真則冷哼一聲,素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劍身嗡鳴著似要出鞘︰“明教禍亂天下,我了靜庵自當替天行道,斬除你這根源!”
兩人一唱一和,氣勢倒是十足,卻沒注意到方臘身後的撐天石柱之上,那襲青衣正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鬧劇。
以他們的修為,本該能察覺周遭百丈內的任何氣息,可裴昭明整個人仿佛與岩漿天地融為了一體。
連神識掃過都只當是石柱反射的熱浪,竟無一人察覺到這雙看戲的眼楮。
方臘听著兩人的呵斥,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在岩漿雨里滾出老遠︰“替天行道?確定不是為了這密藏而來?”
他向前踏出一步,幽藍火焰突然暴漲三尺,“冠冕堂皇!看來這些年躲在山門里念經,連臉皮都念厚了。”
法痴臉色一沉,念珠突然繃直如鐵鏈︰“妖言惑眾!” 觀真則直接拔劍出鞘,銀白的劍光映著她含煞的眼眸︰“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