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地處西北,風寒且燥。
葉紅綾此刻駕駛著月皇寶輦朝著日月台所處的方向疾馳而去。
黃沙撲面而來,卻不及她此刻歸心似箭。
反而是寶輦之中的裴昭明此刻卻是一手摩挲著一只憨態可掬的光頭娃娃,另外一只手中握著兩枚神火令,眼神飄忽,心中若有所思。
盡管江湖傳言將明教描繪成散播瘟疫的罪魁禍首,可當裴昭明與葉紅綾的寶輦愈發靠近明教駐地日月台時,眼前的景象卻截然相反。
碎石壓制的大道旁的茶棚里,身著繡有火焰圖騰紅衣的明教弟子正將陶碗遞到衣衫襤褸的流民手中,碗中漂浮的符水泛著溫潤的青光;
路側樹蔭下,三名明教女使結印施法,懸浮在空中的咒文化作縷縷金光,沒入垂危患者的眉心,原本青紫的面龐竟漸漸恢復血色。
葉紅綾原本歸心似箭,但是拗不過裴昭明的好奇心,不得已撤了月皇寶輦,落地而行,這才見識到明教治病禳災這一幕。
“現在都說你們明教是邪門歪道,可這些救人的手段,倒比某些名門正派更像菩薩心腸。”
裴昭明望著不遠處正給孩童喂藥的明教女使,眼角泛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不等葉紅綾有所回應,裴昭明卻是快步朝前走去,葉紅綾愣神片刻,便小跑跟上。
明教弟子們見有人靠近,警惕地摸向腰間兵刃,卻在看清葉紅綾及時亮起的明教神火腰牌後紛紛行禮。
“陰使大人,這位是……” 一名年輕弟子望著裴昭明周身不經意露出的一絲威壓,聲音發顫。
“教主的客人。” 葉紅綾簡短回應,目光卻始終緊盯著裴昭明。
此刻裴昭明正蹲在一名被瘟疫折磨的婦人身邊,修長手指劃過她腫脹的手腕,頃刻間,水腫消退,恢復如初。
“這便是所謂的“赤骨瘟疫”?”裴昭明忽然開口,驚得周圍弟子齊刷刷後退半步。
“怕啥?我有那麼恐怖嗎?”裴昭明站起身子,面色怪異地掃向四周,最終將目光定格在葉紅綾身上︰“小葉,用四蝕訣,全力攻我!”
葉紅綾握著腰牌的手猛地收緊,瞳孔劇烈震顫︰“我大明四蝕訣專破生機,元嬰境全力施為,就算是……”
“咋?怕你那區區元嬰境的修為會把我挫骨揚灰不成?”
裴昭明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語氣中滿是挑釁,“這話若是讓你家老方講倒還情有可原。”
此話一出,葉紅綾為之一愣。
是啊,眼前之人可是自己教主都慎重交代的客人,此前鐵刃關前那一幕歷歷在目,自己倒是表錯情了。
想到此處,她銀牙一咬,周身氣息陡然暴漲,赤紅火焰自足底升騰而起,將裙擺燒得獵獵作響。
隨著一聲清喝,她雙掌如蝶翼翻飛,赤紅掌影中浮現出猙獰的火焰紋路,正是明教鎮派絕學 “四蝕訣” 的起手式。
熾熱的氣浪瞬間席卷四周,圍觀的明教弟子紛紛倒退,有人驚叫道︰“快散開!這是四蝕訣中的蝕骨焚心掌!”
卻不料裴昭明負手而立,神色淡然。
當葉紅綾的掌力裹挾著毀天滅地之勢轟來時,他才隨意揚起手掌。
剎那間,兩股力量相撞,空中炸開刺目紅光,地面如蛛網般龜裂。
眾人定楮看去,卻驚恐地發現,方才夸下海口的裴昭明手掌竟在四蝕訣的侵蝕下寸寸崩解,血肉化作片片血紅飛灰,隨風飄散。
那飛灰閃爍著詭異的晶芒,赫然與赤骨瘟疫患者身上長出的赤晶一模一樣!
“不!” 葉紅綾失聲尖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踉蹌著後退幾步,眼中滿是驚慌︰“裴……裴先生……你……我……”,這並非她預想中的結果,也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然而,葉紅綾話音未落,就在眾人驚駭欲絕之際,裴昭明輕笑一聲,空蕩蕩的袖口中驟然泛起微光。
只見點點瑩光如星子匯聚,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幾個呼吸間,那只手掌便完好如初,甚至比先前更加晶瑩如玉。
圍觀的明教弟子們目瞪口呆,有人撲通一聲跪坐在地,喃喃道︰“這……這是再生之術?”
葉紅綾怔怔地望著裴昭明,胸口劇烈起伏,滿心的震撼幾乎要沖破喉嚨。
而裴昭明只是隨意甩了甩手,似是撢去塵埃,不以為然道︰“都說讓你全力攻來,如此大驚小怪。”
只是一語落罷,他伸手接過手掌血肉化作的赤晶,嘴角卻是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明教這鍋背得不冤。”
話落,裴昭明余光掃過不遠處枯黃草叢,那里蜷縮著個衣衫襤褸的乞兒,面色青黑如涂墨,手臂上爬滿赤骨瘟疫墨色浮腫,正虛弱地抓著地上的碎石。
他單手一招,一道無形氣勁如靈蛇般竄出,瞬間纏住乞兒手臂。
“ !”
骨骼碎裂聲清脆響起,乞兒的手臂如朽木般轟然爆裂。
片片血紅飛灰裹挾著腥臭氣息彌漫開來,與先前葉紅綾四蝕訣侵蝕他手掌時的景象如出一轍。
乞兒眼神呆滯,連痛苦的哀嚎都卡在喉嚨里,便眼睜睜看著自己殘缺的肩膀處泛起瑩光。
緊接著,裴昭明手掌凌空一握,璀璨如星河的熒光自虛空匯聚,如流水般注入乞兒斷肢處。
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潔白細膩的皮膚如絲綢般覆蓋新生的骨骼,五指靈巧屈伸,一條完好無損的藕臂赫然重生!
健康的緋色順著手臂蔓延,乞兒凹陷的臉頰漸漸充盈,青黑盡數褪去。
“我…… 我活過來了!”
乞兒顫抖著捧起新生的手臂,淚水混著泥污滾落臉頰。
他茫然四顧,卻不見施救之人,最終朝著虛空重重叩首,額頭磕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周遭病患見狀,紛紛效仿,此起彼伏的叩拜聲與哽咽聲響徹官道,有人甚至將隨身僅有的干糧供在地上,以謝 “天賜恩澤”。
裴昭明負手而立,任由病患的祈求以及明教教眾的驚呼聲浪席卷而過。
沒辦法,裴昭明這一手太過驚世駭俗,喜怒無常,由不得其他人對他恐懼萬分。
卻看無動于衷的裴昭明屈指一彈,懸浮在空中的血色飛灰如受牽引,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掌心。
飛灰與先前手掌化作的赤晶靜靜相觸,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而相似的光澤。
“我就不信這等伎倆你堂堂明教教主會看不出來?”,裴昭明嘴角勾起的弧度愈發深邃。
他望著遠方層疊的沙丘,低聲自語︰“老方,當年敲你一塊神火令都能親自下場,這次如此反常,你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