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礁石之上,虛之大道凝成的無形屏障依舊流轉著微光,將外界的濤聲與風聲徹底隔絕。
屏障內側,空氣仿佛還殘留著血脈蛻變時的灼熱氣息,那尊似牛非牛、似虎非虎的生靈靜靜蜷縮在青黑礁岩上。
周身鋼針般的黑毛隨呼吸微微顫動,背後未完全舒展的肉翅偶爾輕扇,帶起絲絲扭曲空間的詭異氣流。
突然,它的眼皮劇烈顫動起來。
起初只是細微的抽搐,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隨後幅度越來越大,覆蓋著眼瞼的黑色短毛根根直立,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從眼窩深處掙脫束縛。
下一瞬,那雙承載著太古凶威的眼眸,終于猛地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
這一眼,仿佛劈開了凝滯的空氣,讓整個孤島空間都驟然一沉。
瞳孔並非凡獸常見的圓形,而是如同被烈火熔化的琥珀,呈現出狹長冰冷的豎瞳。
豎瞳邊緣泛著暗金色的光澤,中間的瞳仁收縮如針,透著一股能洞穿人心的銳利。
更令人心悸的是眼白部分,那里布滿了細密如蛛網的暗紅色血絲,血絲相互交織,如同凝固的鮮血,乍一看去,仿佛整個眼眶內都燃燒著來自九幽地獄的業火,每一縷火光都帶著毀滅與痛苦的氣息。
最初的目光里,還殘留著剛甦醒的茫然與混沌,仿佛初生的嬰孩,對眼前的世界充滿了陌生。
但這份懵懂僅僅持續了瞬息,下一刻,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殘暴與惡意,如同沉睡億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洶涌著席卷而出!
那股惡意沒有任何掩飾,沒有絲毫理智,只有最原始、最純粹的毀滅欲望。
它想撕碎眼前的一切,想將所有生靈拖入無盡的痛苦與恐懼,想讓這片天地都染上鮮血與混亂,唯有如此,才能滿足那刻在靈魂本源里的凶性。
尋常修士若被這樣一雙眼楮盯上,恐怕瞬間就會心神失守,魂魄震顫,仿佛直面著深淵中所有恐怖惡鬼的集合體,連呼吸都會變得艱難。
即便強如龜太郎(獨孤信),在與那雙豎瞳對視的剎那,心神也為之微微一凜。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凶性並非後天養成,而是從太古時期便刻印在窮奇血脈里的本能,如同日月交替般自然,如同江河奔涌般不可阻擋。
“窮奇血脈的凶性,果然名不虛傳。”
獨孤信心中暗道,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縷大道之力,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這份純粹的凶惡並未持續太久。
隨著眼楮徹底睜開,原本屬于“狗剩”的意識,如同退潮後重新顯露的海岸,迅速回歸、甦醒。
它那新生的軀體里,承載著古老血脈記憶的真靈,開始快速理解現狀。
它能感知到體內流淌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強大力量,能察覺背後那對肉翅帶來的詭異波動,更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站著的、氣息深邃如淵的龜太郎(獨孤信)。
瀕死前的記憶碎片,如同烙印般在真靈深處浮現︰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詛咒侵蝕骨髓時的冰冷,死亡步步逼近的絕望,還有身體被撕裂般的掙扎……
以及隨後,一股強大、溫暖、不容拒絕的力量強行介入,如同利劍般刺破詛咒的陰霾,與體內那萬古不散的詛咒進行慘烈搏斗,最終硬生生將它從死亡邊緣拉回,賦予它全新的生命。
這些記憶或許在瀕死時因意識模糊而變得零碎,卻從未真正消失。
此刻隨著真靈甦醒,所有片段都清晰地串聯起來,形成一個不容置疑的認知。
是眼前這個存在,救了它;
是眼前這個存在,打破了它永世輪回的詛咒宿命;
是眼前這個存在,讓它擁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強大的血脈。
那雙原本充滿殘暴與惡意的豎瞳,在看向龜太郎(獨孤信)時,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
極致的凶戾如同冰雪般緩緩褪去,豎瞳中的冰冷逐漸融化,暗紅色的血絲也仿佛收斂了幾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有對自身變化的茫然,有對獨孤信力量的敬畏,有對救命之恩的依賴,更有一種仿佛雛鳥破殼後見到第一眼生物的、源自靈魂深處的親近與孺慕之情——
那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一種將對方視作唯一依靠的眷戀。
它開始掙扎著起身,試圖用新生的、還有些不協調的四肢支撐起身體。
覆蓋著鋼針黑毛的軀體微微晃動,仿佛還未完全適應這具充滿力量的軀殼,背後的肉翅也無意識地扇動了一下,帶起細微卻強勁的氣流,吹得周圍的礁岩碎屑輕輕跳動。
它抬起頭,琥珀色的豎瞳緊緊盯著獨孤信,喉嚨里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沙啞的咕嚕聲,像是在努力適應著新生的發聲器官。
那聲音里沒有了之前的凶戾,反而帶著幾分笨拙的討好。
終于,它張開了那似虎似牛的口,尖銳的牙齒微微露出,卻沒有絲毫威脅之意。
一道清晰無比、帶著一絲生澀卻意味分明的通用妖語,從它口中吐出︰
“父…父神…”
這兩個字說得並不流暢,仿佛用盡了它全部的力氣,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認定和依戀,如同嬰兒第一次呼喚母親,純粹而堅定。
龜太郎(獨孤信)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心中掀起一絲波瀾。
一甦醒便能口吐妖語,這絕非尋常妖獸能做到的事。
這意味著它並非通過後天學習掌握語言,而是血脈覺醒、真靈復甦後帶來的天然能力!
它已然自行完成了“開靈”,開啟了靈智,擁有了理解與表達的能力。
尋常妖獸想要開靈,需經歷漫長的修煉,積累足夠的靈氣,再渡過九死一生的開靈劫,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
即便是玄 與雲夢,也需他消耗自身壽元,施展“開靈”神通方能開啟靈智。
而這頭新生的窮奇,卻因詛咒破除、血脈徹底覺醒,讓原本就被禁錮的真靈自然而然地甦醒,省去了開靈劫的凶險,也省去了他再次耗費壽元為其“開靈”。
這些被詛咒的神獸血脈,其真靈本就早已開啟,只是被強行禁錮封印,一旦詛咒松動或破除,開靈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龜太郎(獨孤信)瞬間想通其中關鍵,神色依舊平靜,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嗯。”
他並未因那聲“父神”而有絲毫動容,此刻更關心的是這頭新生窮奇的狀態與認知。
它是否記得自身的來歷?
是否知曉那詛咒背後的隱秘?
龜太郎(獨孤信)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直指本源的力量,如同大道低語,清晰地傳入窮奇耳中︰
“你可能憶起,自身來歷?”
窮奇听到問話,那雙凶戾與孺慕交織的豎瞳中,瞬間浮現出迷茫與痛苦之色。
它微微低下頭,頭顱上的黑色彎角輕輕蹭了蹭礁岩,仿佛在努力翻攪著那些剛剛隨著血脈一同甦醒的、破碎而古老的記憶碎片。
過了片刻,它才再次抬起頭,用生澀的妖語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記…記得一些…很亂…很多次…黑暗…痛苦…然後…消失…”
它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回憶起了無數次死亡的恐懼,
“好像…世界的…法則…天地…規定…要有…四聖…四凶…”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鎮守…四方…穩定…法則…”
說到四聖獸時,它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本能的敬畏,
“我們…窮奇…饕餮…混沌…�杌…代表…混亂…災難…也是…法則…一部分…世界…需要…平衡…”
它的表達雖然零碎,語句也不夠連貫,甚至有些詞不達意,但結合其血脈氣息,再加上獨孤信自身對天元世界法則的認知,足以拼湊出一段驚人的真相。
按照這天元世界誕生之初的原始法則,天地間本應有四聖獸與四凶獸同時伴隨世界本源而生!
四聖獸代表著秩序、守護與創造,青龍掌東方生機,白虎掌西方殺伐,朱雀掌南方火焰,玄武掌北方水澤,它們鎮守四方,維系著天地法則的穩定;
而四凶獸則代表著混亂、災難與毀滅,窮奇掌邪惡,饕餮掌貪婪,混沌掌無序,�杌掌頑固,它們看似是世界的破壞者,實則與四聖獸相輔相成,共同維系著世界初生時的脆弱平衡,如同陰陽兩極,缺一不可。
沒有毀滅,便沒有新生;沒有混亂,便無法打破僵化的秩序。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平衡被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