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哪?”
深藍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喘息,聲音虛弱。
“地圖……”
露娜掙扎著從防寒服內側掏出那張防水、但已被汗水浸得發軟的地圖。
夜鶯立刻打開戰術手電,用身體擋住風雪提供光源。
露娜的手指在冰冷的地圖上劃過,凍僵的手指有些僵硬。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杜米托爾山南麓,波黑境內。最近的……有戰略意義的地方……是福查fo?a)。”
她的指尖落在一個位于幾條河流交匯處的城鎮標記上。
“福查?”
蜂醫湊過來,眉頭緊鎖,“那地方……現在會在誰手里?”
“不知道。”
露娜搖頭,神色凝重,“但它太重要了。看這里——”
她的手指沿著地圖上的河流和公路線滑動,“切霍蒂納河?ehotina)和德里納河drina)在這里交匯。福查控制著從黑山進入波黑東部,以及通往薩拉熱窩的咽喉要道!5公路波黑境內連接福查與薩拉熱窩的重要干線)的起點就在這里!哈夫克拿下黑山全境後,下一個目標,必然是福查!誰控制了這里,誰就扼住了通往薩拉熱窩和波黑腹地的命門!”
她頓了頓,看著地圖上福查那被高山環繞、位于狹窄河谷中的標記,“城鎮本身在河谷里,易攻難守,但周圍的高山是天然的屏障和制高點。這注定是個絞肉機。”
“討論這些……還太早了……”
深藍苦笑著咳嗽了兩聲,“先想想……怎麼活著走到福查吧……我感覺……肺都要凍成冰坨了……”
蜂醫用力地拍打著身上的山地積雪,仿佛這樣就能將身上的寒冷和疲憊一同驅趕掉。
他走到深藍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用一種輕松的語氣來驅散那如影隨形的絕望︰
“嘿,小子,別這麼悲觀嘛。你看,咱們剛剛可是在杜米托爾山的暴風雪里……跨了個年哦!”
說著,蜂醫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戰術腕表,屏幕上顯示的日期格外醒目——
< 0317。
“這或許會成為歷史上最糟糕的新年慶祝吧。”
蜂醫苦笑著說道。
一旁的露娜听到這句話,先是一愣,然後嘴角緩緩地扯出一絲極其苦澀的弧度。
時間,在這生死邊緣的時刻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她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已經到了2038年。
戰爭,這場殘酷的戰爭,已經無情地吞噬了他們整整一年的時光。
而未來,它還會繼續吞噬多少個年頭呢?
“慶祝?”
深藍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苦澀,“我現在只想要一張……熱乎的床……還有一碗……不是凍成冰塊的湯……你們知道斯塔夫羅波爾的湯有多好喝嗎……”
蜂醫的目光穿過茫茫風雪,仿佛能夠看到那片被冰雪覆蓋的群山之後,隱藏著他心中的憧憬。
他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虛幻的感覺,仿佛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等這場戰爭結束……”
他的聲音略微顫抖,似乎在努力克制內心的激動,“我發誓,我要在慕尼黑的啤酒節上,痛痛快快地連喝三天三夜!每天都盡情慶祝!慶祝我們……還活著!”
說到這里,蜂醫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他的目光也從遠方收了回來,落在了自己的腳下,“雖然我是石勒甦益格人,但這並不影響我對慕尼黑啤酒節的向往。那里的啤酒,那里的歡樂氛圍,我一直都很想去感受一下。”
夜鶯靜靜地站在一旁,听著蜂醫的話語。
當蜂醫說完後,夜鶯輕聲補充道︰
“前提是……我們能活到那天。”
這句話雖然說得很輕,但卻像一把重錘敲在了蜂醫的心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夜鶯。戰爭是如此殘酷,我們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更要珍惜現在,努力活下去。”
夜鶯收起地圖和手電,看了一眼蜂醫,“長官,我們必須走了。低溫是我們目前最大的敵人,如果再在這里停留,我們可能會被凍死。沿著這條廢棄的公路,我們先下到河谷地帶,那里相對會暖和一些。福查……還在幾十公里外,我們得盡快趕到那里。”
希望如同風中的燭火,微弱卻頑強。
五人背負一人)再次踏上征途。
從高山峽谷的嚴寒地獄,逐漸進入波黑東部和北部那相對平緩、卻依舊被冰雪覆蓋的山地、丘陵與河谷交錯地帶。
風景在變化,但艱難並未減少。
積雪依舊深厚,寒風依舊刺骨。
沿途的村莊大多已成廢墟,斷壁殘垣在白雪覆蓋下更顯淒涼。
偶爾能看到被遺棄的農具、燒焦的房梁,甚至雪地里凍僵的家畜尸體,無聲地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他們的補給在迅速消耗。壓縮餅干凍得像石頭,需要用體溫慢慢焐軟才能艱難下咽。
水壺里的水早已結冰,只能抓幾把干淨的雪塞進嘴里,用體溫融化,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水分和刺骨的寒意。
藥品,尤其是給烏魯魯用的強心針和抗生素,即將告罄。
深藍的傷勢在嚴寒和勞累中反復惡化,低燒不退。
連意志最堅韌的露娜和夜鶯,臉上也布滿了疲憊和凍傷的痕跡。
就在希望之火即將被絕望的寒風吹滅時——
“長官!看前面!”
夜鶯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指向山谷下方。
風雪似乎終于小了一些。
透過稀疏的樹林,可以看到下方河谷中,一條被冰封的大河如同銀色的緞帶蜿蜒。
而在大河的一處拐彎、兩側山勢陡然收緊的地方,一座巨大的、由混凝土澆築而成的灰白色建築,如同匍匐在冰雪中的鋼鐵巨獸,橫跨在河道之上。
比斯特里察河水電站。
由中國企業援建建造的龐然大物,此刻在冰雪覆蓋下顯得冷峻而沉默。
高聳的攔河壩體上凝結著巨大的冰掛,如同垂下的水晶簾幕。
泄洪道口被厚厚的冰層封堵。引水隧道那巨大的、黑洞洞的入口,如同通往地心的巨口,瓖嵌在陡峭的山壁之中。
“水電站……有隧道!可以避風雪!也可能……有我們的人!”
夜鶯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她的外骨骼系統hud快速掃描著水電站的輪廓,尋找著生命信號和防御工事的痕跡,但風雪和距離干擾了信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噪點。
希望如同強心針注入疲憊的身軀。
他們互相攙扶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山坡,朝著水電站的方向艱難跋涉。
當他們終于蹣跚著抵達水電站外圍時,警惕性瞬間提到了頂點。
水電站主體建築靜悄悄的,如同死域。
“我們到了!過了水電站,沿著河谷再走不遠,就能到福查外圍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點燃。
水電站巨大的攔河壩高聳入雲,壩體上覆蓋著厚厚的冰甲。
幾座配套的廠房、辦公樓和變電設施錯落分布。
通往水電站的道路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戰斗痕跡——
炸塌的混凝土路障、燒毀的車輛殘骸、散落的彈殼和破碎的工事碎片。
顯然,這里也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奪。
但通往引水隧道的巨大入口附近,雪地上布滿了雜亂的腳印有舊有新),一些被積雪半掩埋的沙袋工事隱約可見。
入口處厚重的防爆金屬大門緊閉著。
“小心!可能有埋伏,也可能有地雷!”
露娜壓低聲音,示意大家停下。
她仔細觀察著地面和隧道入口周圍的環境。
夜鶯的外骨骼系統短距雷達發出了微弱的警報聲。
“探測到微弱金屬信號……不規則分布……入口附近!疑似……未爆彈藥或詭雷!”
她的聲音凝重。
露娜的心猛地一緊。
“神盾”系統雖然大部分功能離線,但基礎的生物運動和金屬探測模塊仍在工作。
她沒有探測到水電站內部有任何生命跡象,反而……
在通往水電站主體建築的幾條主要隧道入口附近,掃描到了大量微弱的、有規律的金屬信號回波。
那些信號分布的位置和模式……
“停下!”
露娜猛地抬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覺。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前方看似死寂的水電站建築群,最終鎖定在那幾條如同巨獸咽喉般、幽深黑暗的隧道入口。
“怎麼了,長官?”
夜鶯立刻停步,端起rc15,警惕地看向四周。
“不對勁……”
露娜低聲道,她的直覺和“神盾”的異常反饋讓她如芒在背,“太安靜了……而且,那些隧道入口……”
蜂醫也察覺到了異常,他放下烏魯魯深藍幫忙扶著),眯起眼楮仔細觀察︰
“沒有守衛……沒有燈光……只有戰斗痕跡。像是……被主動放棄的?”
“放棄?gti會輕易放棄這麼重要的設施?”深藍喘息著問。
“如果是戰略性撤退,並且在撤退前……”
露娜的聲音冰冷,“布下了‘禮物’呢?”
她的話讓所有人心中一凜。
gti在撤退時布置詭雷和遙控炸藥封鎖通道,是標準戰術!
“探測到入口附近有密集的金屬信號,分布符合跳雷和定向破片雷的模式。”
露娜指著那幾條黑洞洞的隧道,“而且……我懷疑里面縱深區域還有更多遙控起爆裝置。這是死亡陷阱!”
“那怎麼辦?繞過去?”
夜鶯看著四周陡峭的山崖和湍急的冰河,繞路意味著更遠、更危險的路程,烏魯魯和深藍可能撐不住。
露娜的眼神閃爍著決斷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大膽而冒險的決定︰
“所有人!停止前進!原地警戒!把繳獲的哈夫克武器!外骨骼!所有敵我識別特征不明顯的東西!全部脫下!放在原地!快!”
“這……太冒險了!”
深藍驚呼。
“沒有別的選擇!”
露娜斬釘截鐵,“如果我們穿著哈夫克的裝備靠近,觸發詭雷或者被暗哨當成敵人擊斃,死得更冤!脫!快!”
命令迅速執行。
沉重的“奇美拉”步槍、哈夫克制式的彈匣袋、臂章、特別是深藍身上那顯眼的hvk003外骨骼備用能源包,以及夜鶯從裝甲車上卸下的ft3a1噴火器,都被迅速解下,堆放在雪地上。
他們只保留了gti制式的核心武器露娜的rc15,蜂醫的手槍,深藍的速射機槍)和明顯的gti標識。
他們身上只剩下破爛的gti作戰服和防寒衣物,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看上去狼狽不堪,如同幾個迷路的、被戰爭拋棄的“雪人”。
露娜站在最前面,高舉雙手,用盡力氣朝著水電站方向大喊︰
“不要開槍!我們是gti特戰干員!自己人!身份識別碼︰aphasevenninertango!重復!我們是gti!請求識別!”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峽谷和隧道入口處激起陣陣回音。
死寂。
只有風雪的呼嘯和冰河流動的嘩嘩聲。
幾秒鐘的等待,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就在露娜的心沉到谷底,準備再次呼喊時——
“不許動!舉起手來!”
“放下武器!立刻!”
幾聲低沉而充滿威懾力的喝令,如同從岩石縫隙中鑽出的毒蛇,從前方的隧道陰影和後方的亂石堆中同時響起!
數道戰術手電的強光猛地刺破雪幕,精準地鎖定了他們。
光柱在飄飛的雪花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路。
幾個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隧道入口上方的混凝土觀察哨、以及後方幾塊巨大的冰岩後閃現出來。
<5 reink "神盾"腦控外骨骼作戰系統,臉上涂著防凍油彩,動作迅捷而專業。
<中間威力大口徑彈戰術步槍。
黑洞洞的槍口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穩穩地指向露娜四人!
空氣瞬間凝固!只有風雪的嗚咽和心髒狂跳的聲音。
“不許動!手舉高!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一個低沉而充滿警惕的聲音響起,來自正前方隧道口掩體後一個戴著雪地風鏡的gti特戰干員,他的槍口穩穩地指著露娜的心髒。
其他幾名特戰干員也保持著高度戒備的射擊姿勢,手指緊扣在扳機上。
露娜等人立刻僵住,高舉的雙手不敢有絲毫晃動。
“報告你們的身份!部隊番號!指揮官姓名!立刻!”
那名特戰干員繼續厲聲喝問。
露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她緩緩抬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同時用清晰、穩定的聲音喊道︰
“gti特戰干員!露娜少領!請求身份確認!我們是從黑山戈盧博夫奇基地突圍出來的!”
“露娜少領?”
為首的gti干員從臂章看是名中士)明顯愣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露娜沾滿血污、凍得發青卻異常堅毅的臉上,在她肩章上代表少領的徽記上,在蜂醫、深藍和昏迷的烏魯魯身上快速掃過,最後落在地上那堆顯眼的哈夫克裝備上。
他迅速對著手腕上的通訊器低聲說了幾句。
他緊繃的姿勢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槍口並未放下。
“少領?戈盧博夫奇?”他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幾個衣衫襤褸、凍得臉色發青、裝備混雜的“雪人”,“戈盧博夫奇三天前就失守了!你們怎麼過來的?還有……那些哈夫克裝備怎麼回事?”
他警惕地指了指地上那堆顯眼的哈夫克裝備。
“九死一生!混在敵軍車隊里穿過什切潘波列,翻越杜米托爾山才到這里!”
露娜快速解釋,“裝備是路上繳獲的!我們差點死在哈夫克行刑隊槍下!身份識別碼aphasevenninertango!可以立刻驗證!傷員急需救治!請相信我們!”
領頭的特戰干員與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對著通訊器再次確認。
幾秒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對著露娜等人,緩緩放下了槍口,同時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其他士兵也紛紛收槍敬禮。
“確認身份!歡迎來到波黑,長官!”
領頭士兵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敬意,“gti第51集團軍第5摩托化步兵旅,中士,伊利亞•博伊科。”
他指了指身後幽深的隧道︰
“請跟我們進隧道!這里不安全!哈夫克的偵察機偶爾會掠過!”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其實……我們哨位的人早就發現你們從山脊下來了。看你們穿著亂七八糟,又有哈夫克的東西,又有我們的破爛……實在拿不準是逃兵、叛徒、還是真自己人……只能一路跟著,看你們想干什麼。直到你們主動脫掉那些哈夫克裝備,還喊出識別碼……”
露娜等人聞言,背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原來他們一直在別人的槍口下走了這麼遠!
跟隨中士走進水電站的主引水隧道,一股混合著潮濕水汽、混凝土和機油的味道撲面而來。
隧道兩側,堆放著沙袋構築的簡易掩體和彈藥箱,顯然這里也被改造成了一個防御節點。
更深處,隱約傳來發電機組的轟鳴和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