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龍隨即拿出自己的戰術終端,手指如飛,調出最高加密通訊頻道。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帶著尚未散盡的殺氣和凜冽的寒意︰
“呼叫gti情報處!緊急加密通訊!通報!重復,通報!運20 gtc207航班遭遇哈夫克特工液體炸彈襲擊!!現已被我部人員成功解除!襲擊者身份不明,炸彈偽裝混入雅典機場貨運!請求立刻啟動最高級別反制預案!徹查雅典機場及沿途所有經停點安保漏洞!鎖定滲透源頭!重復,請求最高級別反制預案!完畢!”
冰冷的、充滿鐵血殺意的報告聲,在貨艙內回蕩,宣告著這場雲端驚魂的暫時終結,也拉開了針對哈夫克特工網絡更殘酷絞殺的序幕。
引擎的轟鳴聲低沉而平穩。
運20龐大的身軀終于開始緩緩下降高度,穿透雲層。
舷窗外,刺目的陽光重新灑落,將下方一片浩瀚的、呈現出寶石般深藍色的海域染上粼粼金光——
紅海。
非洲之角,吉布提,到了。
飛機在巨大的顛簸中降落在吉布提安布利國際機場已被gti征用為軍事基地)。
艙門打開,一股灼熱、干燥、夾雜著濃重沙塵和咸腥海風的熱浪猛地灌入機艙,與機艙內殘留的冰冷緊張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威龍和磐石隨著人流走下舷梯。
雙腳踩在滾燙的停機坪水泥地上,劫後余生的真實感才徹底涌上心頭。
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環顧四周,機場跑道上異常繁忙,涂著gti標志的戰斗機、運輸機、武裝直升機頻繁起降,引擎的尖嘯聲不絕于耳。
巨大的軍用倉庫和維修機庫排列在跑道旁,荷槍實彈、身著外骨骼的特戰干員們在警戒線外巡邏。
然而,更觸目驚心的景象在機場鐵絲網圍牆之外。
目光所及,機場外圍廣袤的、原本是荒漠的土地上,此刻如同蔓延開一片巨大的、灰黃色的瘡疤——
那是望不到邊際的難民營。
除了規整的臨時板房,無數用廢舊塑料布、破帆布、甚至撿來的硬紙板和鐵皮搭建的簡陋窩棚,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地擁擠在一起,在烈日的炙烤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混合著排泄物、垃圾腐爛和人群聚集的濃烈氣味。
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難民如同螻蟻般在窩棚間移動,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他們空洞麻木的眼神望向機場內起降的鋼鐵巨鳥,望向那些穿著整潔軍裝、擁有充足食物的gti特戰干員,充滿了絕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老天……”
磐石下意識地喃喃出聲,年輕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惻隱。
他雖然在巴爾干見過廢墟,但如此大規模、集中暴露在烈日和絕望中的難民景象,還是第一次直面。
一名穿著沙漠迷彩、皮膚黝黑、嘴唇干裂的基地後勤軍官小跑著過來迎接轉運人員,看到威龍和磐石的軍餃,立刻敬禮︰
“威龍同志!歡迎來到吉布提!轉運車輛已經安排好了,請隨我來!”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難民,帶著一絲無奈和習以為常的麻木,“都是埃塞那邊涌過來的……德雷達瓦達加布爾防線那邊……打得太慘了。哈夫克和咱們的部隊來回拉鋸,炮彈不長眼……唉。”
威龍沉默地點點頭,目光凝重地掃過那片在熱浪中蒸騰的苦難之地。
東非戰場,雖然是gti與哈夫克全球對抗的次要方向,但其慘烈程度和造成的平民流離失所,絲毫不亞于巴爾干。
德雷達瓦達加布爾防線,這條橫貫埃塞俄比亞東部、扼守通往吉布提咽喉的戰略要沖,顯然已經變成了新的血肉磨盤。
哈夫克為了牽制gti力量,在此投入了重兵,而gti為了維持紅海通道的安全,也必須寸土不讓。
這片被遺忘的角落,同樣在承受著戰爭的殘酷代價。
他們被引導著登上了一輛覆蓋著厚厚沙塵的軍用吉普車,駛向基地內的轉運休息區。
沿途,他們看到了更多戰爭的痕跡︰加固的防御工事,偽裝網覆蓋的火炮陣地,以及一隊隊正在烈日下進行適應性訓練的士兵,其中甚至能看到來自其他盟國的部隊標志。
基地外圍,由聯合國難民署和gti特勤處聯合設立的臨時救助站前排著長長的隊伍,穿著藍色背心的志願者在竭力維持著秩序,分發著有限的飲用水和食物。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幾天短暫的休整和等待,在吉布提基地灼熱的空氣、無休止的飛機轟鳴以及鐵絲網外無聲的絕望注視中度過。
威龍的心早已飛越重洋,飛向了成都。
終于,再次登機的時刻到了。
這一次,是涂著民航標志、但內部進行了軍用改裝的運9戰術運輸機,它將穿越伊朗混亂的空域在gti強大的電子護航和外交壓力下獲得臨時許可),借道土庫曼斯坦,最終飛向祖國的心髒地帶。
漫長的飛行在焦灼的等待中度過。
當飛機穿透濃厚的雲層,下方終于不再是戰火紛飛或黃沙漫卷的異國景象,而是連綿起伏、覆蓋著初冬薄雪的蒼翠群山,以及越來越清晰、點綴著城鎮和道路的熟悉大地輪廓時,機艙內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和掌聲。
回家了!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成都雙流國際機場。
艙門打開,一股濕潤、清冷、帶著熟悉煙火氣的空氣涌入鼻腔。
不再是硝煙、沙塵或航空煤油的味道,而是屬于中國西南盆地的、混合著淡淡植物清香和城市氣息的味道。
威龍幾乎是第一個沖下舷梯。
機場內人流如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成都灰蒙蒙卻透著安寧的冬日天空。
廣播里播放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周圍是熟悉的黃皮膚黑眼楮的面孔,巨大的廣告牌上展示著火鍋、熊貓和現代化的城市景象……
這一切,與貝爾格萊德的廢墟、吉布提的難民營、以及萬米高空的生死搏殺,形成了天堂與地獄般的鮮明對比。
巨大的反差讓威龍一瞬間有些恍惚。
但他沒有時間感慨。
他甚至連行李都來不及仔細取,只背著一個簡單的行軍背囊,像一道離弦的箭,沖出到達大廳,沖向出租車候客區。
“西部戰區總醫院!快!”
威龍拉開車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絲顫抖,將一張大額鈔票直接塞給司機,“用最快的速度!安全第一!”
出租車司機被威龍身上那股尚未散盡的戰場硝煙氣息和眼中的急迫震懾了一下,二話沒說,猛地一踩油門!
車子如同靈活的游魚,匯入成都傍晚略顯擁堵的車流中。
窗外,繁華的街景飛速倒退,霓虹燈初上,火鍋店的香氣飄散,行人步履匆匆……
城市的脈搏在威龍眼前跳動,卻無法真正進入他的心里。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個被白色牆壁包圍的地方。
車子終于一個急剎,停在了西部戰區總醫院那莊嚴肅穆、燈火通明的急診大樓門口。
威龍推開車門,甚至來不及等司機說完“給個五星好評”,便朝著那扇旋轉的玻璃大門狂奔而去!
醫院特有的、濃烈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瞬間包裹了他。
明亮的燈光,光滑的地板,穿著白大褂匆匆走過的醫生護士,坐在長椅上滿臉焦慮的病人家屬……
這一切熟悉又陌生。他沖到導診台前,氣息未平︰
“請問!重癥監護室!楊秀蘭!楊秀蘭病人在哪里?!”
他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嘶啞。
導診護士被他風塵僕僕、眼神凌厲的樣子嚇了一跳,迅速在電腦上查詢︰
“楊秀蘭……在……在住院部a區,三樓,重癥監護室309床!”
“謝謝!”
威龍丟下兩個字,轉身就沖向電梯!
電梯門剛開,里面擠滿了人。
他毫不猶豫,轉身沖向旁邊的消防通道!
沉重的軍靴踏在冰冷的樓梯上,發出急促而響亮的“咚咚”聲,在安靜的樓道里回蕩。
一層!
兩層!
三層!
他猛地推開消防通道沉重的防火門,沖進住院部的走廊。
濃烈的藥味、儀器運行的嗡鳴聲、還有隱隱的壓抑哭泣聲,構成了這里特有的背景音。
他飛快地辨認著病房號,目光如炬般掃過每一個門牌。
309!
重癥監護室那厚重的、帶有觀察窗的隔離門就在眼前!
門外的長椅上,一個熟悉而佝僂的身影映入眼簾——
是他的養父,王老師。
才短短數月不見,父親仿佛蒼老了十歲。
頭發白了大半,眼窩深陷,布滿血絲,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深深的憂慮。
他身上那件舊棉襖沾著灰塵,雙手布滿凍瘡,正緊緊交握著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仿佛想透過那扇冰冷的門,看到里面的情形。
“爸!”
威龍的聲音帶著一路狂奔後的喘息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王老師猛地抬起頭!
當看清沖到自己面前、穿著軍裝、滿身風塵卻眼神焦急的兒子時,老人渾濁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顫抖著,試圖站起來,身體卻因為久坐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有些踉蹌。
“宇昊!宇昊!!”
王老師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一把抓住了威龍的手臂,那力道大得驚人,仿佛抓住了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你……你回來了!你可算回來了!!”
老人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滾落,滴在威龍冰冷的手背上,滾燙。
“爸!媽呢?媽怎麼樣了?!”
威龍反手緊緊扶住父親搖搖欲墜的身體,急切地追問,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隔離門。
“在里面……在里面……”
王老師指著門,泣不成聲,“醫生……醫生剛出來過……說……說情況很不好……一直在監護……宇昊……你媽她……她一直在等你啊……”
老人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
就在這時,重癥監護室的門從里面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無菌隔離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護士走了出來。
她看到門外相擁的父子,目光在威龍肩上的中校軍餃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同情。
“是楊秀蘭的家屬嗎?”
護士的聲音隔著口罩,顯得有些模糊。
“是!我是她兒子!剛從部隊趕回來!”
威龍立刻松開父親,上前一步,急切地說,“護士同志,我媽她……”
護士點點頭,側身讓開一點空間,語氣帶著職業性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
“病人情況目前暫時穩定,但非常危重。你們可以進去一個人,穿好隔離服,保持安靜,時間不能太長。病人需要絕對靜養。”
威龍的心猛地揪緊!
他立刻看向父親。
王老師用力推了他一把,聲音哽咽卻異常堅定︰
“快!宇昊!你快進去!讓你媽看看你!快!”
威龍不再猶豫,迅速在護士的指導下穿上藍色的無菌隔離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寫滿焦灼的眼楮。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鼓足畢生的勇氣,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象征著生死界限的隔離門。
門內,是一個被各種精密儀器包圍的、充斥著單調電子音和消毒水冰冷氣息的世界。
慘白的燈光下,一張病床孤零零地擺在中央。
床上,一個瘦弱得幾乎脫形的身影靜靜地躺著,身上插滿了粗細不一的管子,連接著周圍那些閃爍著光點和波形的冰冷機器。
氧氣面罩覆蓋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閉的雙眼和深陷的眼窩。
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而微弱的“嘀……嘀……”聲,屏幕上綠色的波形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威龍的神經。
那是他的母親。
曾經會溫柔地喚他“宇昊”、會坐在輪椅上听他講部隊故事的媽媽。
此刻,卻被病魔折磨得如此脆弱,仿佛隨時會融化在這片慘白的光線里。
威龍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輕輕地、無比緩慢地走到床邊。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他緩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盡平生最輕柔的力道,握住了母親露在被子外面那只枯瘦、冰涼、布滿針眼的手。
“媽……”
威龍的聲音隔著口罩,哽咽得不成樣子,淚水瞬間沖垮了堤壩,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媽……我回來了……宇昊回來了……看看我……媽……”
他感覺到掌中那只冰涼的手,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意識,被這熟悉的聲音和觸踫,從無邊的黑暗深淵中,艱難地喚醒了一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