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裹挾著血腥與焦糊味低垂不去，如同為陣亡者懸掛的裹尸布。
威龍小隊殘存的幾人如同從血池撈起的雕像，圍在僅存那輛傷痕累累的zs25 ng輪式戰車旁。
地圖在威龍沾滿泥污和暗紅血跡的手中展開，紙頁的邊緣卷曲發脆，標記著通往“鑄造廠”的路線被無數代表障礙和敵情的紅叉覆蓋，如同一條布滿荊棘和毒蛇的絕路。
“東北方向……游樂園區域。”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砂紙摩擦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靜。
是無名。
他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威龍身側，幽藍的匕首刀尖精準地點在地圖上那片標注著摩天輪和過山車圖案的區域。
他深陷在陰影中的眼眸抬起，掃過眾人疲憊而緊繃的臉。
“建築……太密。”
他的話語依舊簡練破碎，卻帶著刀鋒般的穿透力，“路……堵死。鋼鐵……尸體……還有……地雷。”
他的目光掃過街道上層層疊疊的裝甲殘骸和難以計數的尸骸，“陷進去……死路。”
他停頓了一下，刀尖沿著一條更北的弧線劃過地圖︰
“游樂園……空地多。哈夫克……裝甲修理場……被……迫榴炮……炸平了。現在……空。危險……有。”
他指了指天空，“‘毒蠍’……會來。但……快！沖到……北邊……別墅區……地鐵站……入口……就在那里。進去……躲空襲……還能……摸到……他們後面。”
游樂園？
空地？
空襲？
地鐵站？
這個提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絕望的沉靜，激起了復雜的漣漪。
“游樂園？”
磐石第一個質疑，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驚愕，“那地方……不是被我們自己的炮火犁過好幾遍了嗎？開闊地啊頭兒！‘毒蠍’在天上看著，我們這破車跑過去，不就是活靶子？”
“空地多，意味著躲都沒地方躲！”
烏魯魯煩躁地抹了一把臉上凝結的血痂，牽動了額角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無名，你確定那鬼地方現在沒人？萬一藏著幾個‘敏捷守護’或者反坦克小組，我們這點人還不夠塞牙縫！”
紅狼沉默地看著地圖，手指在代表游樂園區域的邊緣摩挲著，眉頭緊鎖。
建築密度低是事實，被己方炮火反復覆蓋摧毀也是事實，但開闊地帶帶來的空中威脅……
他抬頭望向南方，那層淡藍色的泡防御穹頂在硝煙彌漫的天空下若隱若現，如同巨大的嘲諷。
穹頂之下，gti的空中力量被死死壓制，而哈夫克的“毒蠍”炮艇機卻能肆意橫行。
威龍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釘在無名劃出的路線上，大腦飛速運轉。
無名的判斷基于他幽靈般的偵察本能和對戰場死角的敏銳嗅覺，往往出人意料卻又切中要害。
走原定路線，在密集建築群中與哈夫克逐屋爭奪，以小隊目前殘存的力量和彈藥，幾乎是十死無生。
游樂園區域，看似暴露在天空之下，充滿危險，但“空”本身就是一種機會，一種可以利用的速度優勢。
關鍵在于快！
快到“毒蠍”來不及反應，快到能沖進北邊別墅區的地鐵網絡！
錯綜復雜的地下迷宮，是擺脫空中威脅、重新獲得戰術主動性的唯一跳板！
“無名說得對。”
威龍的聲音斬釘截鐵，瞬間壓下了所有的質疑。
他手指重重戳在游樂園區域，“原路是死胡同，硬闖是自殺。東北方向，是唯一可能撕開的缺口！”
他隨即補充，對無名的計劃進行關鍵調整︰
“但路線需要修正。我們不能直插游樂園中心，那里太空曠。貼著外圍，利用殘余的大型設施和彈坑邊緣作為掩護！磐石，車輛狀態？”
磐石拍了拍冒著黑煙、輪胎癟掉一個的戰車引擎蓋，苦笑道︰
“勉強能動！轉向有點澀，加速……別指望了！跑起來動靜估計比拖拉機還大！”
“能動就行！”威龍目光銳利，“目標︰東北方向游樂園外圍！利用一切廢墟和彈坑邊緣！全速！沖過去！只要沖進別墅區找到地鐵口，我們就活了！出發！”
命令如山，沒有時間猶豫！
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帶著赴死般的決絕，再次鑽進那輛傷痕累累的鐵皮棺材。
引擎發出垂死掙扎般的咆哮，車身劇烈震顫著，碾過遍布尸骸和瓦礫的街道，拐向通往東北方的岔路。
越靠近游樂園，景象愈發荒誕而淒厲。
曾經充滿歡聲笑語、色彩斑斕的童話世界，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鋼鐵骨架和破碎的殘夢。
巨大的摩天輪如同被巨力擰斷脖頸的鋼鐵巨人，幾個轎廂斜掛在半空，隨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過山車蜿蜒的軌道被炸得七零八落，斷裂的鋼梁如同巨蟒的殘骸，猙獰地刺向鉛灰色的天空。
旋轉木馬的頂棚被掀飛，只剩下幾匹色彩剝落、肢體殘缺的木馬，在布滿彈坑的地面上保持著奔跑的姿勢，空洞的眼眶望著這片死寂。
一個巨大的充氣城堡被燒得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橡膠殘骸，散發著刺鼻的臭味。
正如無名所判斷的，這片區域遭受了gti r\pp100\120 輕型迫榴炮群的反復重點“照顧”。
地面上布滿了巨大的、邊緣焦黑的彈坑，如同月球表面。
泥土被高溫燒灼成玻璃狀的硬殼。
原本設置在游樂園後方空地上、作為哈夫克臨時裝甲維修點的幾輛卡車和簡易維修設備，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化為一堆堆燃燒過的廢鐵和扭曲的零件。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熔融後的焦糊味和未散盡的炸藥氣息，幾乎看不到活動的敵人身影，只有幾只被驚起的烏鴉在殘骸上空盤旋聒噪。
“果然空了！”
黑狐透過布滿裂痕的觀察窗低聲道，語氣帶著一絲慶幸，但更多的仍是警惕。
“別大意！注意天空！”
威龍厲聲提醒。
開闊地帶帶來的安全感轉瞬即逝，更大的威脅如同禿鷲般懸在頭頂。
“磐石！蛇形機動！別走直線！利用彈坑邊緣！”
威龍對著通訊器吼道。
在這片幾乎無遮無攔的死亡地帶，任何直線行駛都是找死。
“明白！”
磐石咬緊牙關，雙手死死抓住劇烈抖動的方向盤，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前方布滿彈坑和殘骸的路面。
他猛踩油門，戰車發出痛苦的咆哮，猛地沖向一個巨大彈坑的邊緣，在即將墜入坑底的瞬間又猛打方向，車身劇烈傾斜，幾乎要翻倒！
右側癟掉的輪胎輪轂在焦硬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尖嘯和長長的火星！
緊接著，他又沖向一堆扭曲的過山車軌道殘骸，將其作為臨時掩體，短暫停留，觀察，再猛地竄向下一個彈坑邊緣！
戰車如同喝醉的鋼鐵巨獸，在死亡的開闊地上瘋狂地左沖右突，劃出毫無規律的折線軌跡。
每一次劇烈的轉向和顛簸，都讓車內的人五髒六腑如同翻江倒海，身體被狠狠甩向艙壁，頭盔撞在冰冷的金屬上砰砰作響。
“媽的……老子……早飯……要吐出來了……”
烏魯魯臉色發青，死死抓住艙壁扶手。
“主啊……這比……坐過山車……刺激……多了……”
牧羊人臉色煞白，在胸口劃著十字，眼楮死死閉著。
就在戰車剛剛繞過半個巨大的、如同隕石撞擊形成的焦黑彈坑，試圖利用旁邊一個倒塌的、只剩下巨大章魚爪造型的兒童滑梯殘骸作為掩護時——
“嗚嗡————！！！”
一陣低沉而極具壓迫感的、如同無數只巨大馬蜂同時振翅的恐怖嗡鳴聲，驟然撕裂了游樂園廢墟上空短暫的相對寧靜！
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得驚人！
“毒蠍！是‘毒蠍’！一點鐘方向！高度三百！兩架！”
紅狼的吼聲在通訊器里炸響，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他正死死盯著車長觀察鏡！
只見東北方的低空雲層被粗暴地撕開！
兩架哈夫克“毒蠍”式武裝炮艇機那猙獰的身影如同來自地獄的巨蠍，帶著死亡的陰影俯沖而下！
它們擁有多旋翼布局，機體扁平寬大，覆蓋著厚重的裝甲。
機腹下，多管旋轉機炮閃爍著冰冷的幽光，兩側短翼下掛載的火箭巢和反坦克導彈清晰可見！
它們顯然早已鎖定了地面上這輛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的gti戰車！
“規避！磐石！最大機動！紅狼！干擾彈！全放！”
威龍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嘶聲咆哮！
磐石目眥欲裂，幾乎將方向盤擰斷！
戰車發出瀕臨解體的哀嚎，猛地向右側一個幾乎九十度的急轉！
同時，紅狼猛拍控制台上的按鈕！
“噗噗噗噗——！”
車體尾部瞬間爆開一大片灼熱的紅外干擾彈和箔條！
如同節日里最絢爛也最絕望的煙花，在戰車後方形成一片短暫的光熱和雷達反射雲！
俯沖的“毒蠍”炮艇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干擾晃了一下，機炮的鎖定出現了瞬間的遲滯！
但它們反應極快！
其中一架猛地拉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試圖重新尋找角度。
另一架則更加凶悍，機腹下的多管機炮瞬間調整，鎖定干擾雲邊緣那若隱若現的戰車輪廓！
“咚咚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如同重錘砸在鐵砧上的恐怖炮聲驟然響起！
30毫米機炮炮彈如同狂暴的金屬風暴，瞬間潑灑下來！
灼熱的彈流撕裂空氣，帶著死神的尖嘯！
“轟！轟！轟！轟！”
炮彈如同冰雹般砸在戰車周圍！
焦黑的硬土地面被炸開一個個臉盆大的深坑！
灼熱的氣浪和沖擊波狠狠拍打著車體！
一發炮彈擦著戰車左側後輪飛過，炸起的碎石和彈片如同霰彈般橫掃而過，在厚重的側裝甲上鑿出密密麻麻的凹坑和火星！
防彈觀察窗上的裂紋瞬間擴大！
“啊——！”
一聲壓抑的痛呼從駕駛席傳來！
是磐石！
一塊高速飛濺的尖銳彈片穿透了觀察窗的裂紋，狠狠扎進了他握著方向盤的左臂！
鮮血瞬間染紅了半截衣袖！
“磐石！”
威龍急吼。
“死不了！”
磐石咬著牙，聲音因劇痛而變形，但握著方向盤的手卻青筋暴起，絲毫未松！
他猛地一打方向，戰車如同受傷的野獸，拖著黑煙，一頭扎進旁邊一個巨大的、被炸塌了一半的充氣城堡橡膠殘骸後面！
粘稠焦黑的橡膠碎片如同爛泥般糊滿了車頭！
短暫的喘息！
但頭頂的死神並未離去！
“毒蠍”炮艇機失去了直接射擊角度，但並不放棄。
它們在低空盤旋著，引擎的嗡鳴如同索命的喪鐘，尋找著下一次攻擊的機會。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架炮艇機的短翼下火光一閃！
“咻——！！！”
一枚空對地火箭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如同毒蛇般俯沖而下！
目標直指戰車藏身的充氣城堡殘骸！
“火箭彈——！”
駭爪的尖叫在車內響起！
磐石瞳孔驟縮！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
他幾乎是在看到火箭彈尾焰的瞬間，就用盡全身力氣猛踩油門，同時狠狠向左打滿方向盤！
“轟——！！！”
火箭彈狠狠砸在充氣城堡殘骸的邊緣！
劇烈的爆炸將焦黑的橡膠碎片炸得漫天飛舞！
灼熱的氣浪和沖擊波如同重錘，狠狠撞在剛剛竄出戰車尾部！
“ 當—— 嚓！”
戰車如同被巨浪拍中的小船，猛地向前一竄，隨即右側車身離地，幾乎要側翻！
右側僅存的、早已傷痕累累的後視鏡被狂暴的氣流直接撕飛！
車尾裝甲被灼熱的金屬射流和預制破片打得如同蜂窩！
濃煙瞬間從車尾引擎部位滾滾冒出！
刺鼻的焦糊味彌漫了整個車廂！
“警告！引擎過熱！右側傳動系統嚴重受損！液壓壓力下降！”
車載電腦發出冰冷的電子合成音警報！
“操！”
磐石看著儀表盤上亮起的一片紅燈，絕望地咒罵著。
他感覺戰車的操控變得異常沉重和遲滯，每一次轉向都像在泥潭里掙扎。
“不能停！沖出去！別墅區就在前面！看到那片紅頂房子了嗎？沖過去！”
威龍指著前方，透過濃煙和破碎的觀察窗，依稀能看到游樂園廢墟邊緣之外，一片相對“完好”的、帶有紅色坡屋頂的聯排別墅區輪廓。
地鐵站入口就在那片區域。
“媽的！拼了！”
磐石雙眼赤紅，無視手臂的劇痛和儀表盤的警告，將油門狠狠踩到底！
引擎發出垂死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吼！
冒著滾滾濃煙、拖著殘軀的戰車，如同燃燒的流星，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瘋狂地碾過最後的廢墟地帶，沖向那片象征著生的紅頂別墅區！
兩架“毒蠍”炮艇機顯然被這垂死掙扎激怒了！
引擎發出更刺耳的尖嘯，調整姿態，機炮炮口再次亮起致命的幽光！
新一輪的死亡俯沖，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