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忠源將指揮部設于軍陣後方的一個小土堆上。土堆前用數塊糧車木板,釘成一道半人高且厚實的木牆。外面圍了一圈糧車,組成車陣。
見清軍陣型排布完畢,江忠源當即下達進攻命令。“向前,攻破前方賊陣,人人有賞!”
前方兩排刀盾手,中間一排長槍手,後面是火槍手與弓箭手。
在各自把總、外委等中下級軍官號令下,向著前方西軍倉促搭就的胸牆攻去。
距離五百米時,清軍火炮開始轟擊西軍軍陣,數枚炮彈砸在胸牆上,胸牆坍塌,牆後士兵被砸倒。
而西軍火炮依舊悄然無聲,靜靜等候。
清軍行進到一百米。
“放!”
薛柳河一聲大吼。
西軍兩門12磅重炮炮口噴出三尺火舌,行軍炮群以每分鐘兩發的速度傾瀉榴彈,將清軍前排數百刀牌手連人帶盾轟成碎片。
江忠源見西軍火器厲害,唯有近身肉搏,己方才能憑人數優勢擊破對方。
“擊鼓,沖鋒!”
身邊鼓手當即擂響戰鼓,渾厚鼓聲在山谷回蕩,清軍呼喊著向西軍軍陣沖去。
一百米距離,眼看清軍就要靠近石牆。
“第一排,放!”
石牆後,西軍火槍射出一排彈雨,靠近石牆的清軍紛紛倒地。
“第二排,放!”
隨著西軍軍官命令,石牆後的西軍排槍連綿不斷。
西軍前排的新燧發槍,無論是火力還是射速,都超出當前清軍的火繩槍一個時代。清軍雖不顧性命的沖鋒,但在石牆前二三十米處便死傷累累,始終無法靠近石牆。
清軍後陣的火炮、弓箭,也如蜂群般射向石牆後的西軍,給西軍一旅造成不小殺傷。
壩上雙方激烈鏖戰。西側緩坡上,因地勢關系,西軍無法架設火炮。
李續賓遂帶著八百重甲兵沖到西軍面前。
“弟兄們,上刺刀,沖坡!”梁成富率燧發槍隊率先沖向坡面,五百名西軍士卒呈散兵線躍進,褐色藥包在子彈袋旁嘩嘩作響。
一名西軍士兵燧石擊發火星剛閃,六十步外一名清軍哨官便捂住咽喉倒下。
李續賓揮舞腰刀︰“弟兄們!沖鋒!”
八百重甲兵頂著彈雨逆坡而上,雙層棉甲被鉛彈打出無數凹坑。沖在最前的一位把總被一發鉛彈擊中面門,突然栽倒。
緩坡瞬間化作修羅場,燧發槍的白煙與清軍的刀盾長矛交織成死亡之幕。
有個西軍火槍手被長矛刺穿左肺,仍掙扎著用通條捅向撲來的清軍,直至被腰刀斬斷手腕。
“殺!”梁成富怒吼聲震得耳膜生疼,他揮舞著手中刺刀,連刺倒兩名清軍。
李續賓揮刀劈斷兩柄刺刀,卻被側翼射來的鉛彈打飛盔纓,飛濺碎鐵在手背劃出一道血口。
壩上突然傳來震天轟鳴。這是西軍火炮的第二輪齊射,榴彈在清軍陣營中橫飛爆炸,清軍軍陣被炸得七零八落。
炮兵陣地上,薛柳河赤裸上身,指揮炮兵轟擊對面清軍。
“薛團長,薛團長。”
一名傳令兵騎馬奔來。
“什麼事?”
在火炮轟鳴聲中,薛柳河大聲問道。
“前方兩里地,有個清妖的指揮部。師長命令,集中火炮,干掉它。”
傳令兵手指前方,扯著嗓子喊道。
薛柳河站到炮彈箱上,用單筒望遠鏡向前看去。
果然看到清軍後陣有個由木牆與大車圍成的臨時堡壘,一面“江”字大旗在風中飄揚。
“換彈!”
薛柳河興奮下令。
西軍兩門十二磅炮換上重達十二斤的實彈,所有行軍炮同時換上落地爆炸的榴彈,朝著江忠源的指揮所轟去。
第一發實彈將清軍車陣轟出丈許缺口。江忠源剛扶起中彈的旗手,第二發實彈直接命中木板牆,將牆後鼓手身體轟成兩截。
“岷樵!”李續賓目眥欲裂。他甩開糾纏的西軍往回沖,卻被當面一名西軍戰士的刺刀扎穿大腿。
這個湘軍悍將竟抓著槍管挺身向前,將腰刀劈進對手脖頸,兩人同時滾下山坡。
西軍炮隊觀測到混亂,更多的榴彈朝著江忠源的指揮所打去。
一顆飛來的榴彈冒著“呲呲”火星,在江忠源指揮所內跳躍飛舞。
繼而“轟”的一聲炸響,炮彈內幾百個小鋼珠散開,將周圍活物全部打成篩子。
站在後陣一個小山頭上的陳玉成,通過望遠鏡看到這般景象,哈哈大笑。
“將指揮部設置得如此明顯,不知道向榮是怎麼死的嗎?”
他收起望遠鏡,下令︰
“讓三旅三團做好戰斗準備,一會听到號令,隨我沖鋒。”
他要把手里最後的預備兵力投入戰場了。
一陣激越的沖鋒號聲響起,西軍前後呼應,齊聲大吼。
“殺!”
陳玉成一馬當先,帶領生力軍九團,朝著清軍軍陣沖去。
清軍本就在西軍彈雨中苦苦支撐,此時中軍進攻的鼓聲突然中斷。轉頭看去,只見江忠源的指揮所一片混亂。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正驚疑不定時,前方西軍突然如打了雞血一般,跳出石牆,嘶吼著殺將過來。奮勇抵抗者被碾碎,膽怯者立刻向後逃竄。
西軍追殺數里,直到肖家蓋的張亮基親率萬余清軍前來接應,才脫離交戰,退回本陣。
肖家蓋清軍軍營內。
張亮基看著床榻上渾身被小鋼珠打得如篩子般的江忠源,以及旁邊渾身浴血、包扎得像個木乃伊的李續賓。
“撫台,撤兵吧,西賊火器犀利,將士驍勇,已成大氣候,不再是我們能輕易追打的那支孤軍了。”
江忠源艱難開口勸諫。
張亮基看著奄奄一息的江忠源,難過地落下淚來。
“岷樵,此時我們若走了,酉陽城南的一千索倫兵就會全軍覆滅,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江忠源自嘲一笑。
“撫台,你還不明白嗎?以西賊的火器和兵力,滅掉他們輕而易舉,那只是個誘餌,用來引我們上鉤的誘餌。”
張亮基聞言,愣住了。
“那個陳玉成,用兵凶猛凌厲,絕不是十六歲的娃娃,日後撫台可要牢記。”
江忠源又說了一句,想喘口粗氣,卻覺胸中一陣劇痛。
此時他已呈現精神恍惚之態,開始自言自語。
“我用炮轟死了他們的南王、西王,今日他們還回來了。”
“一切都是命數,都是命數。”
說完這幾句話,便悄然離世。
張亮基見狀,連呼數聲,江忠源不再回應。
“痛哉!岷樵。”
“哀哉!岷樵。”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他眼眶滑落,掉落在地。
邊上的李續賓轉過臉,看著死在床榻上的江忠源,以及在榻邊痛哭的張亮基。
眼淚流過有蜈蚣般傷疤的臉頰,滲入胸口那帶著斑斑血跡的棉布里。
喜歡太平天國之東方醒獅請大家收藏︰()太平天國之東方醒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