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鏈上的黑色紋路已經爬過鎖骨,像一條蟄伏的毒蛇悄然攀上咽喉。林悅兒呼吸一滯,指尖僵在胸前,仿佛觸到了某種古老而不可逆的詛咒。那股寒意不似尋常低溫,它像活物般順著血脈往心髒鑽,每一寸推進都伴隨著細微的撕裂感,如同冰針在血管中穿行。她咬住下唇,唇瓣已被牙尖刺破,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但她硬是沒讓痛哼溢出喉嚨——她知道,哪怕一絲顫抖,都會打亂楚墨淵的節奏。
楚墨淵察覺到她動作凝滯,刀鋒一轉,橫身擋在她前方,余光掃來時瞳孔驟縮。他看到了她頸側那道正在蔓延的黑線,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痛楚與決絕。他沒說話,只是肩背微沉,裂玉長刀劃出一道弧光,星圖能量自刀刃流轉而出,在身前織成一道半透明屏障,將逼近的守衛生物逼退半步。
“撐住。”他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融進岩層震動的頻率里,卻像一道暖流撞進林悅兒混沌的意識。那兩個字不是命令,是承諾。
林悅兒沒回應。她閉了閉眼,睫毛輕顫,額角滲出冷汗。她將殘存的黯月之露從銀鏈裂口逼出,青霧纏繞腕部,帶著微弱的熒光,如煙似霧地盤旋在皮膚表面。結晶蔓延的速度暫緩了一瞬——僅僅三秒,卻像是從深淵邊緣搶回來的喘息。
就在這三秒間隙,意識深處傳來微弱卻清晰的波動——小團沒斷聯。
“……露……靈芽界……晨露……能通……”
信息斷續傳來,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林悅兒猛地睜眼,瞳孔收縮,指尖扣住銀鏈,指腹摩挲過那道細小的裂痕。她懂了。不是對抗,不是破解,而是共鳴。屏障的能量頻率,和靈芽界清晨凝于草尖的第一滴露水,同源。那是天地初醒時最純淨的靈息,是萬物復甦前最原始的脈動。而眼前這道禁制,正是以黯星咒紋封印的“逆靈陣”,唯有以同頻之物觸踫節點,才能短暫撕開裂隙。
“墨淵。”她忽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像是砂紙磨過喉嚨,“掩護我十秒。”
楚墨淵側頭看她,眼神一凜。他沒問,也沒質疑——他們並肩作戰多年,早已無需言語確認彼此的信任。他只是刀鋒微沉,裂玉劃出半弧,星圖能量在身前織成一道流動屏障,同時腳尖輕點地面,身形微側,為她留出施法空間。
夏若初立刻會意,短棍插入地面,電磁脈沖再次擴散,空氣中泛起肉眼可見的波紋,幾只逼近的守衛生物動作一滯,關節處的結晶發出刺耳摩擦聲。沈清和同步啟動醫療儀的聲波干擾模塊,高頻震顫在空氣中劃出無形波紋,形成一道短暫的“靜音區”,壓制住生物的精神感知。
林悅兒不再遲疑。她將銀鏈貼向心口,左手結印,右手按在鎖骨下方,默念開啟靈芽界的指令。咒文在舌尖流轉,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古老韻律,仿佛喚醒沉睡的神只。眼前光影扭曲,空氣如水波蕩漾,下一瞬,她已置身于那片熟悉的空間。
天邊尚暗,月華草田泛著微光。這些細長葉片只在破曉前凝聚最純淨的露水,而此刻,黎明將至未至,草尖上已有水珠凝結,剔透如星屑,每一滴都映著天幕殘月的清輝。她快步上前,蹲身,指尖輕觸一株草尖。那滴露珠顫了顫,未落——仿佛感知到她的到來,竟主動向她傾斜。
她屏息,取出玉瓶,對準草尖。露珠滑落,墜入瓶中,泛起一抹淡金光暈,與她記憶中屏障的紫光隱隱呼應。她旋緊瓶蓋,抬頭——天光正破雲而出,第一縷晨曦刺穿雲層,灑在草田之上。再晚一步,露水便會蒸發,能量純度大損,甚至可能引發反噬。
現實世界,不過過去了七秒。
她睜眼,已回到原地。銀鏈上的結晶又爬高了一寸,幾乎觸及喉結,但她顧不上了。她舉起玉瓶,貼近屏障裂縫。瓶口微傾,那滴露珠緩緩浮起,懸于空中,竟自行牽引,朝著屏障某處符文交匯點飄去——那里,正是星核模型下方第三道黯星咒紋的節點。
楚墨淵瞳孔一縮。他曾在古籍殘卷中見過此陣圖解,那節點是整座禁制的“靈樞”,一旦被外力觸發,輕則震蕩,重則崩解。而此刻,露珠正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緩緩貼近。
露珠觸踫到屏障的瞬間,無聲無息地融入。下一刻,屏障表面泛起一圈漣漪,金色紋路自節點擴散,與原有的紫黑波紋交疊,發出低頻嗡鳴,仿佛遠古鐘聲在地底回蕩。裂縫驟然擴張,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光隙赫然出現,邊緣流轉著金紫相間的光暈,宛如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扉。
“它在擴大!”夏若初低呼,短棍橫在胸前,警惕地盯著四周。
守衛生物也察覺了異動。原本圍而不攻的它們猛然轉向,觸手扭曲,結晶肢體發出刺耳摩擦聲,齊齊撲來,仿佛感知到禁制正在瓦解,本能地想要阻止入侵者。
“走!”楚墨淵刀光暴漲,裂玉橫斬,斬斷最先撲至的觸手,黑霧噴濺,腥臭撲鼻。他順勢橫掃,逼退兩頭逼近的生物,刀鋒劃過地面,激起一串火星。
夏若初短棍一收,甩出電磁網,纏住三只生物的下肢,延緩其速度。沈清和迅速將醫療儀調至最大功率,高頻聲波形成錐形干擾區,迫使後方生物動作遲滯,關節處的結晶甚至出現細微裂痕。
林悅兒沒有猶豫。她率先躍入光隙,身影沒入金紫光芒的剎那,身後傳來沉重撞擊聲,仿佛整座山體都在震顫。楚墨淵緊隨其後,刀鋒最後橫掃,逼退一頭撲來的守衛,翻身躍入,衣角被一道觸手擦過,瞬間凍結成冰,碎裂落地。
夏若初咬牙,啟動短棍的推進裝置,整個人如箭射出,在觸手即將合攏的瞬間穿過光隙。沈清和最後一個,醫療儀脫手飛出,他借力翻滾,肩部擦過光隙邊緣,劇痛襲來,皮肉瞬間結出薄霜,但他已安全落地。
光隙在最後一人踏入的瞬間閉合。
身後,撞擊聲接連不斷,沉悶如雷,仿佛有無數巨獸在撞擊一扇無形之門。眾人喘息未定,背靠冰冷石壁,面前是一條幽深通道,兩側古籍架林立,書卷泛黃,封皮上刻著早已失傳的文字。空氣中漂浮著微塵般的光點,像是被驚擾的星塵,緩緩旋轉,映出古老符文的殘影。
林悅兒低頭,玉瓶空了,銀鏈上的結晶仍在,但不再蔓延。她抬手,指尖觸到頸側——那里有一道淺痕,是剛才結晶侵襲的痕跡,皮下仍有些許寒意殘留,像一根細線埋在血肉深處,提醒她剛才離死亡有多近。
楚墨淵收刀,目光掃過通道深處。他沒說話,只是伸手,將林悅兒護在身後半步。這個動作早已成為本能,哪怕在最危險的時刻,他也從未讓她暴露在最前方。
夏若初檢查短棍能量余量,眉頭微皺︰“只剩三成,下一次電磁爆發得省著用。”她抬眼看向林悅兒,“你剛才進的是靈芽界?我以為那地方只能在月圓之夜開啟。”
“我用的是‘逆息引’。”林悅兒聲音仍有些啞,卻已恢復清明,“把黯月之露當引子,強行撕開一道臨時通道。風險很大,但……值得。”
沈清和則迅速從背包取出消毒噴霧,噴在肩部擦傷處,嘶了一聲︰“這霜蝕有點邪門,普通藥劑壓不住。”他抬頭看向通道盡頭,“那邊有光。”
眾人順他目光望去。通道盡頭,一道石門虛掩,門縫透出微弱光暈。那光,與晨露的金暈極為相似,溫暖卻不刺眼,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靈源在低語。
林悅兒往前半步,銀鏈輕晃,發出細微聲響。她忽然察覺,靈芽界深處,那片月華草田的土壤,正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她心頭一震——那不是自然震動,而是“靈脈共鳴”。靈芽界與這片遺跡,竟存在某種隱秘聯系。
她沒說出口。只是握緊了玉瓶。
楚墨淵已悄然前行幾步,刀鋒微抬,感知著空氣中的波動。他忽然停步,抬手示意眾人噤聲。通道兩側的古籍架上,幾卷書無風自動,緩緩翻開,紙頁上浮現出流動的符文,像是在記錄某種即將發生的命運。
“這里不是終點。”他低聲道,“而是中轉站。”
林悅兒點頭。她望著那道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預感——他們尋找的答案,或許不在前方的密室,而在他們各自體內,在那未曾覺醒的血脈深處。
銀鏈上的寒意仍在,但她已不再恐懼。因為她終于明白,真正的鑰匙,從來不是破解禁制,而是找到與世界共鳴的頻率。
而那滴晨露,不過是第一聲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