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兒的手還停在半空,指尖距離心口僅一寸,符文懸在面前緩緩旋轉,光暈如呼吸般明滅。她能感覺到那股純淨的力量正順著血脈游走,與光心共鳴,像潮水退去前的最後一道推力,平穩而深沉。
小團突然從她掌心彈起,絨毛炸開,耳朵筆直豎立,喉嚨里擠出一聲極短的嗚咽︰“停——!”
她立刻收手,符文滯在空中,光流轉為凝滯的微顫。體內剛鋪開的能量流驟然被截斷,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像是有東西在經脈里逆向撕扯。
“怎麼了?”她壓住喘息,聲音很輕,卻繃得極緊。
小團沒回答,而是騰空躍起,爪子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微藍弧線。漣漪擴散,空氣中浮現出斷續的波紋軌跡,像某種無形之物正從極遠處滲透進來。那軌跡沒有溫度,沒有形態,卻讓林悅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仿佛有細針在顱內緩慢穿行。
她閉眼一瞬,調動靈芽界本源氣息壓住反噬。再睜眼時,楚墨淵的意識已抵達,無聲落于她身側,像一道影子無聲合攏。緊接著,夏若初的節奏在遠處響起,三短一長,穩定如初。沈清和的氣息也緊隨而至,帶著醫者特有的平緩節律,悄然織入防線。
“不是幻象。”楚墨淵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冷靜得近乎鋒利,“它不攻擊,也不干擾情緒。”
“是清除。”林悅兒盯著那道藍紋,喉嚨發干,“它在抹掉什麼……像是記憶的底層印記。”
小團顫了顫,聲音斷續︰“剛才……我感應到一頭靈鹿……在邊緣星域……它的名字突然沒了,族群也不認它……它站在原地,眼楮空的……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存在。”
林悅兒指尖微抖。她記得那頭靈鹿,通體雪白,額心有一簇金紋,曾在靈芽界外圍徘徊多年,只因貪戀她種下的月露草。它不會說話,但每次見她都會低頭蹭她掌心,像在道謝。
現在,它連“道謝”這個動作的意義都不記得了。
“能擋住嗎?”夏若初的聲音在意識鏈中切入,帶著慣有的急切,“如果連存在感都能被抹,我們怎麼證明自己還活著?”
沒人回答。林悅兒低頭看自己的手,掌紋清晰,可她突然不確定——這些紋路,是不是也有可能在下一秒變得毫無意義?
小團緩緩降落,落在她肩頭,絨毛不再泛光,而是泛起一層極淡的灰翳,像是被無形之物擦過。“它來了。”它小聲說,“比幻靈深空更冷……不是惡意,是……規則。”
楚墨淵的意識微微一震︰“規則?”
“像天要下雨,地要塌陷。”小團的聲音越來越輕,“它不恨你,也不選你。它只是運行。而我們……是錯誤。”
林悅兒猛地攥緊手腕上的銀鏈,金屬硌進皮肉。她想起上一世被推下天台時,柳如煙眼里也沒有恨意,只有一種近乎冷漠的篤定——你本就不該存在。
現在,那種感覺被放大了千百倍。
“那就讓它看看,什麼叫‘該存在’。”她低聲說,掌心按向靈芽界入口印記。
光紋自她掌心蔓延,順著經絡直抵心口。她沒有繼續吸收符文,而是將它懸于體外,作為共鳴核心。記憶回溯自動開啟——不是最痛的,也不是最甜的,而是那些最“日常”的片段︰小團偷吃靈果後打嗝,她笑著揉它腦袋;楚墨淵在暴雨夜多繞兩公里送她回家,下車時遞來一把干傘;夏若初在會議室把咖啡潑在柳如煙臉上,回頭沖她眨眼楮;沈清和查房時默默把病歷本翻到她父親的名字,輕聲說“今天指標好些了”。
這些記憶沒有光環,沒有戲劇性,卻像地基一樣沉在她靈魂深處。
情感流緩緩釋放,如細網鋪開。
楚墨淵接引得最快。他沒有用激烈的情緒,而是調出一段極短的意識片段——他站在家族密室前,手按石門,身後是林悅兒的背影。那一刻他沒回頭,卻清楚知道她在等他。不是為了責任,不是為了使命,只是因為“她在”。
夏若初哼起一首老歌,跑調得厲害,卻是她們大學時在宿舍陽台熬夜趕論文的背景音。沈清和默念醫者誓言,每一個字都像手術刀般精準,穩穩嵌入防線。
小團懸浮在中央,絨毛微微震顫,引導四股意識交織。淡金色護罩自地面升起,呈半球形籠罩核心區域,邊緣與那道藍紋相觸,發出極細微的“滋”聲,像是水滴落進熱油。
護罩沒有破裂,但藍紋也沒有退。
林悅兒能感覺到,外界的滲透仍在繼續。宇宙邊緣,某些低等生靈的意識正在無聲熄滅。它們不掙扎,不呼救,只是“不再了”。
“我們擋得住一時。”沈清和的聲音冷靜,“但這種清除是持續的,無聲的,它不需要戰勝我們,只要一直運行,我們終會變成‘未定義’。”
“那就讓它停。”林悅兒盯著護罩外那道藍紋,聲音很輕,“不是靠力量,是靠‘被記住’。”
她抬起手,將符文輕輕推向護罩頂端。符文懸停,開始緩慢旋轉,釋放出與靈芽界同源的波動。護罩的金光微微一亮,邊緣泛起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語言在自我書寫。
小團突然顫聲︰“媽媽……它在回應……”
林悅兒還沒來得及反應,護罩外的藍紋突然扭曲,不再是直線滲透,而是開始繞行,仿佛在規避符文的頻率。
“它在……學習?”夏若初聲音發緊。
楚墨淵的意識驟然繃緊︰“不對,是適應。”
林悅兒瞳孔一縮。她意識到問題——他們不是在對抗一個敵人,而是在對抗一種正在進化的規則。他們每用一次情感共鳴,它就多理解一分“存在”的邏輯。
而理解,意味著更高效的清除。
她正要下令切斷共鳴,小團卻猛地抬頭,耳朵劇烈抖動。
“等等……”它聲音極輕,“它不是沖我們來的……”
林悅兒順著它的視線望去。
護罩之外,藍紋的滲透方向變了。不再是均勻擴散,而是集中指向某個坐標——靈芽界入口。
她的血瞬間涼了半截。
小團顫抖著說︰“它要進去……它想看看……‘靈芽’是怎麼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