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林悅兒的手背上,微溫。她沒有動,掌心仍貼著地面,那道由五人共同刻下的符文在她皮膚下隱隱發燙,像一顆埋入血肉的種子開始呼吸。楚墨淵的手還環在她腰後,力道未松,指節泛白。夏若初靠著沈清和的肩膀,喘息未穩,義肢的接口處傳來一陣陣虛電般的刺痛。
小團蜷在她掌心,絨毛忽然豎起,耳朵猛地轉向靈芽界核心的方向。
“不對。”它聲音很輕,卻讓林悅兒脊背一緊,“節律……錯了一拍。”
她立刻閉眼,意識順著符文回流,探入空間脈絡。靈芽界的律動本該如呼吸般平穩,此刻卻像鐘擺被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快了半息,又慢了半息,像是某種外力在試探它的邊界。
楚墨淵察覺她的僵硬,低聲問︰“怎麼了?”
她沒回答,而是將手腕翻轉,新生的光芽在陽光下泛出淡銀。光芽邊緣微微震顫,頻率與她感知到的錯頻完全一致。這不是攻擊,不是侵蝕,更像是……一次叩擊。
小團突然躍起,懸浮半空,雙眼迅速被星點覆蓋,排列成一幅不斷扭曲的圖譜。它念出三個音節,尾音斷裂︰“非……因果波。”
林悅兒瞳孔一縮。
她想起裂隙閉合前,那枚符文核心被激活的瞬間,空間重構的剎那,曾有一道波動逸散而出,快得無法捕捉。她以為那是余震,是秩序回歸的尾聲。現在才明白,那是回應——來自某個不在因果序列中的存在,正以無法被邏輯定義的方式,觸踫這個世界。
“它不是沖我們來的。”小團聲音發顫,“是沖它來的。”它爪子指向根源之樹深處,那里,符文核心靜靜懸浮,表面浮現出一圈圈漣漪,與外界的波動同步共振。
林悅兒立刻起身,五人迅速靠攏。她將手搭上根源之樹的樹干,意識沉入最底層。核心內部並非能量聚合,而是一段被壓縮的“存在痕跡”——像是一段未完成的創世指令,在宇宙誕生的瞬間被剝離、封存,最終墜入這片空間,成為靈芽界的根基。
異次元波再次襲來。
這一次,沒有沖擊,沒有震動。林悅兒只覺眼前的世界輕微“跳幀”——夏若初的義肢消失了,不是被摧毀,而是從未存在過。沈清和下意識去摸白大褂口袋里的病歷本,翻開時,自己的簽名正在褪色,墨跡像被風吹散的沙。楚墨淵腕間的殘光徹底熄滅,連翡翠碎屑都化為虛無。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光芒正變得透明,仿佛正從現實中被一點點擦除。
“它在否定我們的存在依據。”沈清和迅速判斷,“不是摧毀,是讓‘我們曾在這里’這件事,失去邏輯支撐。”
林悅兒猛地抓住楚墨淵的手。他的掌心有舊傷的繭,有血戰留下的疤痕,這些細節在她指尖下真實得不容置疑。她閉眼,將意識沉入兩人共歷的記憶︰醫院外的雨夜,他站在廊下,襯衫濕透,手里攥著她重生前的病歷;混沌海中,他替她擋下那一擊時,血從指縫間滴落的聲音。
“小團,構建錨點!”她低喝。
小團身體拉長,銀絲纏繞五人手腕,形成閉環。林悅兒將那些記憶片段注入回路,以心跳為頻率,以體溫為坐標,重建存在的邏輯鏈。夏若初突然開口,聲音發抖卻清晰︰“大三那年,我替導師藏實驗數據,你頂了罪,被記過。那天你從教務處出來,笑得像撿了錢。”
沈清和接上︰“你發燒到四十度,還堅持去听我的第一場主刀匯報,坐在最後一排打瞌睡。”
楚墨淵嗓音低沉︰“你重生那夜,我守在icu外,說了三小時的話,你沒醒,但我沒停。”
記憶如鏈,一環扣一環,將五人牢牢鎖在現實的框架內。光芽重新凝實,義肢接口恢復通電,簽名墨跡停止褪色。
異次元波退去。
短暫的平靜降臨。林悅兒喘息未定,卻發現小團的身體開始褪色,絨毛失去光澤,像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它漂浮在空中,爪子仍搭在回路末端,聲音斷續︰“它……認錯了……主人……”
“什麼意思?”林悅兒心頭一緊。
小團沒有回答,而是將最後一絲銀光注入根源之樹。林悅兒的意識被強行拉入核心深處。她看見那枚符文核心緩緩旋轉,內部展開的不是能量圖譜,而是一段被折疊的“創世殘響”——宇宙誕生之初,法則尚未定型,無數可能性並行存在的瞬間,一道裂隙出現,將一部分未成形的規則剝離、拋擲。靈芽界,正是那片殘響的具象化,是“不完美宇宙”的胚胎。
它不是被創造的工具,而是被遺棄的起點。
異次元波第三次襲來。
這一次,空間開始逆向運轉。新芽從枯葉中倒生,溪流逆流回泉眼,遠處一棵剛開花的樹迅速收回花瓣,退回花苞,再縮成枝條。時間在局部回溯。
小團發出一聲極輕的嗚咽,身體幾乎透明。林悅兒知道它正在強行維持系統與核心的連接,以自身為橋梁,承受著來自異次元的規則沖刷。
她不再猶豫,將雙手按在根源之樹上,將意識沉入最深處。她不再試圖“修復”或“激活”,而是以重生的執念為引,將五人的情感共鳴直接注入符文核心。
“我們不是容器。”她低聲說,聲音穿透空間,“我們不是執行者,也不是繼承者。”
她頓了頓,感受著楚墨淵的手覆上她的背,夏若初的掌心貼上她的肩,沈清和的呼吸落在她頸側。
“我們是選擇者。”
符文核心轟然展開。
一片旋轉的原始星雲在靈芽界核心浮現,無數光點在其中生滅,每一顆都代表一種未被實現的可能性。星雲邊緣,浮現出一行古老符文,非刻非寫,而是由空間本身自然生成——“守護不完美,即守護自由。”
異次元波停滯了。
那道波動不再試圖抹除,而是緩緩退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濕痕般的余韻。林悅兒感到手腕一沉,光芽重新凝實,顏色卻變了——從銀白轉為淡金,邊緣泛著細微的星芒。
小團跌落她掌心,重新蜷成毛團,耳朵輕輕抖了抖。它睜開眼,黑瞳中映出星雲的倒影。
林悅兒抬頭,看向根源之樹深處。那枚符文核心已融入星雲,成為其中最亮的一點。她忽然明白,異次元波並非敵意,而是一次檢驗——檢驗這片殘片是否仍具備承載“可能性”的資格。
她張口,聲音很輕,卻穿透了整個空間。
“它不是來毀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