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叔,咱什麼時候回京啊?聖旨都頒了好多天了,您這再不回去,陛下知道了會罵人的。”
盧九德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唐辰屁股後面,反復念叨著這麼一句話。
除了初來時的幾日,收禮收到了手軟,讓他對江南產生了紙醉金迷的錯覺。
可這幾日跟著唐辰一直往前線跑,瞧著那些不會說人話的倭寇們沖來,嚇得他腿肚子一直轉筋,禁不住開始一直催促唐辰盡快動身離京。
“陛下大婚不是要到十月嘛,現在才八月而已,著什麼急啊。”
唐辰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只是剛跨過一道月亮門,忽然轉身嚴肅地沖著小太監,義正言辭地道︰
“還有,不準喊我叔叔,叫哥,老子兩輩子都沒被別人當面喊過叔叔。”
盧九德頗為為難地苦著一張臉道︰
“可,您跟干爹……”
不等他話說完,唐辰嚴正道︰
“那也得叫哥。”
說完,不再理會這個跟屁蟲,徑直推開旁邊廂房的門,“狗少,狗少,我听說你拉了?怎麼著刺身生魚片的人體盛吃多了?上下通透了?”
人尚未進去,調侃的聲音先傳了進去,只是不等他跨過門檻,一個竹夫人抱枕照著腦袋便砸了過來。
幸好他耳朵靈敏,身體先腦子一動,猛地側了一下身子,竹夫人抱枕擦著他正砸在盧九德的鼻梁上,痛的小太監捂著鼻子,直流眼淚。
“去你大姨夫的二爹爹的。”
張少古氣喘吁吁地罵了一句,又趴在床頭抱著一個馬桶,大吐特吐起來。
他現在一想到剛登岸時的畫面,胃里便一陣翻江倒海,止都止不住。
如今胃里什麼都沒了,可還是忍不住向外吐酸水。
“你這身體不行啊,還想找你辦點事呢,看來是白瞎了。”
唐辰以折扇遮擋著口鼻,遠遠站在通風最好的外間,隔著鏤空隔斷調侃道。
“你又踏馬想害誰?”張少古掙扎著坐起身來,在一名小丫鬟的伺候下,艱難地喝了一碗苦兮兮的中藥,勉強提氣問道。
“發丘中郎將干不干?”
唐辰捂著口鼻,等小丫鬟將馬桶蓋上提出廂房後,又用折扇扇了扇風,才開口問道。
張少古現在閉眼都是那些羅列成京觀的倭奴腦袋,一想到那血腥場面就想吐,只得勉強打起精神和唐辰胡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又捏造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破官名?朝廷里有這個官職嗎?”
唐辰嘿嘿一笑反問道︰“你說一個人做實通了倭,而這個人又他家里的希望,那他家里是不是得大出血,才能買命?”
張少古閉了一下眼又重新睜開,皺著眉頭道︰
“你有話直說,我現在腦子跟漿糊似的,跟不上你的節奏。”
許是,看出他精神真的不濟,唐辰沒有再廢話,直接扔出一記重磅炸彈︰
“江寧六部堂官為證,陳規做實通倭,蕭元馭擅自寄養番邦皇子,屬謀逆大罪,你帶人去江右分宜老家,抄了陳家,扒了他們的祖墳。”
張少古驚坐而起,萎靡的精神一掃而空,瞪大眼楮凝望著唐辰︰
“你說真的?”
唐辰目不轉楮地回瞪著他︰
“我像是在和你鬧著玩嗎?”
張少古眉頭緊皺,萬分不解地問道︰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是你的血脈親族,你將他們趕盡殺絕,對你有什麼好處?屆時,落得個忤逆不孝的名聲很好嗎?”
唐辰好似真思索了一番︰
“那,好像名聲確實有影響哈,要不,你去扒了蕭家的祖墳?扒他們家的祖墳,應該不影響我吧?”
張少古又想吐了,只不過這次他想吐血。
唐辰見他一臉便秘似的表情,輕聲一笑道︰
“行了,其中的關系,跟你解釋,一兩句也解釋不通,你就當是一個朋友求你幫忙辦點力所能及的事。”
沒理會他的賣慘,張少古反嗆一句︰
“誰家朋友會請人幫忙扒自家的祖墳?”
“我啊!”用扇子反指自己,唐辰指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你就說幫不幫忙吧?”
“扒墳掘墓,損陰德的事,我不去,你找別人吧。”張少古沒好氣地翻身側躺,面朝里,不再理會唐辰。
“不去拉倒,我去問問你哥去。”
唐辰同樣沒好氣地嘀咕一句,轉身出了廂房。
他不是非要跟陳家過不去,而是在他親手砍下蕭元馭人頭的那一刻,已經和陳家不死不休了。
陳家如果要東山再起,必須將他這個孽子打下來,以證明自己的父慈子孝是對的。
這也是陳規屢屢在關鍵時候出現的原因,如今無官在身的他想要與唐辰對抗,便要借勢。
在借不到當今天子之勢的情況下,他就要借大多數文臣士紳的勢。
而倭寇如今正是兩方士紳角力點。
唐辰現在代表著朝廷流官對待倭寇的態度,看中的是朝廷東南安定與賦稅暢通。
而原本李三才等人代表的江南本地士紳,對待倭寇的態度,注重的是借此而形成的走私網絡,還有借由倭寇橫行,而不用上交朝廷的賦稅,還有土地兼並。
只不過現在李三才被唐辰以雷霆手段和不妥協的態度,扭送去了京城。
江南士紳在徐時行半隱退的狀態下,一時間失去了核心,加之唐辰操練新軍戰斗力出乎意料的強悍,令他們有點無所適從。
陳規身為蕭元馭的外甥,李三才得學生,又擔任過京官,有著對江南士紳的天然號召力。
而且他跟那個身份如迷的許青兒不清不楚,誰也不知道他能在那個點上翻身。
打從抄蕭家時,見過那一鍋香肉後,唐辰知道不能給這個便宜大哥一點翻身機會,不然死的一定是自己。
他之所以想要唆使人去扒了陳家祖墳,便是借此釜底抽薪,將這個便宜大哥的根基助力破了。
同時,也是逼他現身,不然跟捉迷藏似的,茫茫人海,沒有天網識別系統,他根本找不到這個人在哪兒。
明面上的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躲起來哪一個,誰知道什麼時候,這家伙會突然給自己來一下。
只是現在張少古不去,他就不得不重新物色人選,其實他更想自己去,但現在滅倭到了關鍵時刻,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離開,發生什麼變故。
釘在這里,雖然不用上陣殺敵,但可以防止發生一些拖後腿的意外出現。
正當他站在月亮門下面,躊躇著該找誰來完成這事時,一個怯生生的鼻音在身後出現︰
“那個,唐叔,哥,我去,去,做那個什麼中郎將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