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滿朝,群臣好似听到什麼天下奇聞一般,紛紛側目。
蕭元馭臉色愈發陰郁,眼見自己好好的謀劃,又要被這個跳脫的小子破壞,心有不甘,可這個誅九族的話題,他卻又不敢隨意接茬,稍有不慎,可會被反噬的。
孟忠聞言先是一驚,瞪向唐辰的目光中充滿殺氣,只是稍微定了一下心神,恍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嘴角不由一陣抽搐︰
“感情這小子說的三道奏折,不是解決此事的方法,而是由這三道奏折引的他上朝才是解決此事的方法,虛虛實實,危言聳听。”
福王瞪大了小眼楮,胖臉滿是驚駭與惶恐。
他沒那麼多心思,這兩天因為唐辰戳破了天家無親情的脆弱面紗後,是茶不思飯不想,心情本就煩悶,進宮前說的好好的上三道奏折就能救自己,那會想到轉臉就將自己推出來挨刀去?
“我是因為誰才這樣的,恩將仇報,恩將仇報啊,要挨刀也不敢我挨刀啊,早知如此,就不該救你了,要你挨刀才對,挨一刀都不行,應該挨千刀。”
明良帝腦門上冒出大大的問號︰“什麼情況?砍朕腦袋?”
“大膽,兀那小子胡言亂語,朝堂之上,豈能如此放肆?”太子身邊的王振跳出來大聲斥責。
唐辰瞥了一眼這個氣質像書生多過像太監的太監,沒理會他的叫囂,朝著明良帝拱手施禮拜上︰
“子不教父之過,陛下身為福王殿下生父,當有施教之責,今番殿下犯下謀逆大罪,作為父親,陛下當以身作則,全朝廷法度,為天下削首。”
“大膽!”
“小子早死!”
“來人將此犯上作亂者,速速拿下。”
話音未落,呵斥之聲如山呼海嘯般迅速將唐辰淹沒。
剛剛群臣嘯帝時反應遲鈍的禁衛軍,此刻反應出奇的快,四名大漢將軍沖過來,一把將其摁在地上。
刀斧臨身,唐辰猶自大聲喊道︰
“此不是臣所言,而是太子殿下所說。”
“胡說八道,孤什麼時候說過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突然被點名,一心看鬧劇的太子頓時莫名慌亂起來。
明良帝眉頭凝結,揮退大漢將軍,又壓下眾臣叫囂,“朕允你,將你的話講完,朕不是那以言獲罪的昏君,但若胡言亂語,朕便將你逐出京師。”
唐辰整理了一下東城所總旗的朝服,沖著明良帝又一躬身,搖頭晃腦,背誦起太子剛剛說過的一段話︰
“竊以為明君治國,守度而後責萬民。
……
觀武宗開豹房而朝野怨沸,可不慎歟?”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回旋鏢打所有人措手不及。
唐辰猶自不怕死地說道︰
“太子殿下熟讀聖賢書,通曉大鄭律,深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依照《大鄭律》天子當削首,以全朝廷法度,彰顯祖法宗律威嚴。”
孟忠看不下去他繼續胡攪蠻纏的亂說,當即出聲呵斥︰“唐大使,休的胡言,天子豈是王子,豈可與庶民一般?還不退下。”
退下,是不可能退下的,火候已經燒起來,不起鍋燒油,那不白燒火了嗎?
見有捧哏地上來,唐辰如同打了雞血似的,大聲道︰“孟公公所言甚是,天子非王子,不可與庶民相同。
小臣曾聞古之賢王,因馬踩踏禾苗,而以發代首,削發全法,今陛下聖明勝過古之三皇,當亦可削發明志。”
“胡鬧。”
“臣請斬了唐辰這個嘩眾取寵的佞臣。”
“臣等請斬唐辰!”
明良帝揮揮手,王寶出列再度整肅朝堂,他則轉頭看向太子,道︰
“皇兒熟讀我大鄭律法,覺得唐愛卿此法可行?”
太子嚇傻了,他再白痴也听得出自己老爹這是對剛剛他拿朝廷法度,借群臣物議壓其一頭的不滿。
之前他佔據大義,明良帝不好發作,想教訓他不好出手。
如今因唐辰那小子的偷換概念,使得大義轉而成了明良帝手中的刀,他回答與不回答都成了送命題。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听王振的話,不出那個頭了,群臣的聲望在這時候,可救不了他。
“說話呀,怎麼啞巴了?”明良帝怒喝一聲,若不是在朝堂上,這會兒定然一腳踹過去。
他是真的對這個胳膊肘竟朝外拐的太子,有著百般怨憤。
太子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皇威浩蕩,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兒,兒臣,竊,竊以為……”
“哼!”明良帝怒哼一聲,懶得听他掰扯,轉頭朝唐辰道︰“皇兒犯法,朕可以發代首,誅九族又是如何?將話一口氣說完。”
唐辰心里腹誹,“還不都是你頻繁打斷,還怪我咯。”
不過他不是傻太子,這話自然不能說,悄摸地沖著趴地上傻愣愣看著他的福王眨了一下眼,繼續說道︰
“陛下日理萬機,對于福王殿下疏于管教情有可原,以發代首,全了朝廷法度。
太子身為儲君,亦兼具教化萬民之責,正所謂長兄如父,一弟不教何以教萬民,如今福王犯下大錯,臣請斬太子,以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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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身為後宮正主,母儀天下,身為嫡母,未盡教化之事,使得福王殿下鑄成大錯,臣請斬皇後甦氏,以告天下。
太後娘娘作為祖母,當慈愛眾人,今只教出太子殿下一位,致使福王殿下不學無術,任意妄為,不知輕重,惹的天怒人怨,臣請斬太後,以告天下。
後軍都督甦茂,作為皇後族弟,以當朝國舅自居,所謂娘親舅大,作為當朝國舅未盡到教育之責,致使福王殿下犯錯,臣請斬甦茂,以謝天下。
當朝首輔蕭元馭,有輔臣之責,輔佐天子處置朝野之事,如今福王擅動刀兵,引得九門驚懼,身為輔臣不能消弭災禍,勸慰福王,留之何用?臣請斬蕭首輔,以告天下。
……”
足足半個時辰,金鑾殿上只听到唐辰不斷響起的請斬之聲,從後宮到前朝,無人不可斬,無人不可殺。
起初還有人呵斥,到後來連呵斥之聲都漸漸息弱,不因為別的,因為斬到他們自己了。
滿朝文武沒一個逃的過,全被唐辰斬了一遍,就連已經被罷職在家養傷的前禮部尚書陳適梅,又被拉出來斬了一次。
理由是,身為禮部尚書教子不嚴,帶壞風氣,當斬。
所有人看他都像看傻子似的,所謂教子不嚴,不就是沒教好你嗎?
你會跟傻子爭辯是非對錯嗎?
顯然不會,滿朝文武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更加不會與傻子一般見識。
當他說到請斬孟忠時,就連欣賞好戲的明良帝也實在听不下去了,擺手打斷道︰
“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退下吧,孟忠帶他下去。”
嘴唇都起皮的唐辰,呼地長舒一口氣,只是他作勢裝腔的還要再說兩句,孟忠已經先一步指揮人,將他拖出大殿。
臨出大殿時,他依稀听到明良帝的一錘定音︰“福王年少不知輕重,未得奉召胡亂調兵,罰奉三月,念尚有一片孝心,特恩準去北定真武廟為京師百姓祈福三個月,無召命不得回宮。”
眾臣被唐辰攪得筋疲力盡,擔心又惹的請斬聲一片,沒人再與之計較。
到此時,唐辰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氣,沖著孟忠疲憊一笑,用略帶嘶啞的嗓子道︰
“孟公公,我說過福王會沒事得,這回你信了吧?”
孟忠滿臉苦笑,“信,信,你這張嘴啊,怎麼生的?跟不要錢似的,咱家感覺再讓你說下去,死人都能被你說活了,現在就是有人告訴咱家,你張嘴是上輩子租來的,咱家都信。”
唐辰嬉笑一聲︰“我說,我上輩子是靠賣嘴吃飯的,公公可有什麼教我的?”
“哦?”孟忠接過小太監端來一杯茶水,遞給其潤潤嗓子,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不由一愣,遞過去的手頓時僵在那里,“你想知道什麼?”
唐辰若無其事地接過金絲琺瑯彩的茶杯,輕笑一聲,仰頭飲過溫潤如玉的茗茶,嘶啞的嗓子得到茶水滋潤,說話之聲再度變得凌厲如劍,直刺前方︰
“今早埋伏我的,幕後之人是誰?公公別告訴我,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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