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的這一嗓子,將整個大堂中的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見他也是一身書生打扮,便有那不忿的書生,出言不遜︰
“哪來的狂生,在這里大呼小叫?”
唐辰斜瞥了那人一眼,見是個頭戴方巾身穿藍袍的秀才公,佯裝詫異地問道︰“這里不是飯店嗎?來飯店不吃飯,你來干嘛?”
一句話噎的那秀才面紅耳赤,眼看就要發作。
大堂掌櫃的慌忙從人群中擠出來,陪笑道︰
“諸位,公子,諸位先生,都是來小店談詩吃酒的,別傷了和氣。”
說著轉向唐辰作揖道︰“這位客官,稍待,酒菜馬上便到,怠慢了客官,是小店的不是。”
那秀才冷哼一聲,自持身份沒與唐辰計較,在那掌櫃的賠禮作揖,做出免費奉上一壺老酒的承諾後,才甩動袍袖,落回桌上,與眾人重新攀談起來。
那兩名小二在掌櫃的吩咐下,並沒有將那兩首詩詞收回,而是直接掛在了一樓與二樓的樓梯兩側,供一眾士子欣賞。
評頭論足之聲再起,不過比之剛才亂哄哄如菜市場似的情況好了很多。
“也不知這位大才何許人也?竟能一口氣作出如此多的好詩。”
“與前朝桃花居士可有一比。”
“桃花居士詩詞多為綿柔,恍若亂世佳人之態,這位大才,雖只流露出兩三首詩,殺伐氣比之重許多。”
“諸位兄台,可知其人身份?有傳言是一個紙襖少年昨日在酒樓對面擺攤賣出來的。”
“哼,定是那紙襖少年偷記了那位大人的詩詞,拿出來賣錢,別讓我再見那紙襖少年,否則定將此等偷文竊字的小賊,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我不關心那紙襖少年,只想這位大才是何許人也?恨不能成其門下一走狗啊。”
“哈哈,顧兄與我,英雄所見略同。”
唐辰坐在角落里靜靜听著,從他們的不加掩飾的聲音話語中,總算弄明白一件事。
那便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大鄭皇朝有諸子百家,但沒有唐詩宋詞,奉為圭臬的是前朝文壇領袖,為前朝滅亡寫過一首絕筆詩。
只不過因為大鄭是造反起家,前朝的許多文人迂腐多為前朝殉葬,抨擊當朝,他們的詩詞自然成了禁忌。
其中猶以這位桃花居士最甚,面對朝廷的封禁打擊也最狠厲。
據說他的後人,至今還在瓊州挖野菜呢。
這也造成大鄭文壇的衰落,兩百年詩詞歌賦方面建樹甚少。
兩百年過去,前朝文壇領袖的名字和詩詞依舊只能私下談論,沒人大庭廣眾之下宣讀,唐辰也不知他們說的桃花居士具體指的是誰。
原主又是個宅男,記憶里除了四書五經,基本上沒有其他雜學知識,更不知那些人談論的具體是誰。
酒菜上來,也不知那幫人是喝多了,還是談的興起,便听一個秀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小生不才,就拋磚引玉,先做一首,向這位大才致敬。”
他的提議立刻引來眾人的附和。
“好!”
“高兄,先來,在下隨後。”
“看到這兩首大作,在下也是文思泉涌。”
那姓高的秀才邁步離座,撩袖在手,斜視四十五度,一副很瀟灑的模樣︰
“一拳捶碎一品樓,一腳踹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無名題詩在上頭。”
吟罷,現場爆發轟然的叫好聲。
唐辰听了差點笑噴,這尼瑪不就是一首打油詩嗎?這也叫好詩?
都不用請詩仙李白下凡,他隨便都能做一百首不重樣的。
“該我了,該我了。”顧姓書生不甘人後,站起來踱了一兩步,望著窗外沒化的白雪,眼楮猛地冒出小星星,“我這首詩詠雪。”
“洗耳恭听顧兄大作。”
起哄聲隨即靜止,唐辰忍不住停下夾菜,側耳靜听這位大才的好詩。
看看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如他所見那般,沒啥有詩才的人。
“六出九天雪飄飄。”
顧姓秀才吟出第一句,眾人齊聲叫好!
“這一句道出大雪紛飛,當浮一大白。”
“同飲。”“同飲。”
唐辰也暗自點了點頭,他雖然也不怎麼會作詩,但唐詩宋詞三百首,高考前可是認認真真背過的。
吃過細糧的他,雖做不出細糧,但也分得清糧食好壞。
那顧姓秀才得了鼓勵,落一沉吟,隨即道出第二句︰“恰似玉女下瓊瑤。”
叫好聲轟然而起,幾乎掀起了一品樓的房頂。
掌櫃的已經安排初通文墨的店小二準備筆墨謄抄了。
唐辰不自覺停下筷子,端杯泯了一口酒,望向場中意氣風發的書生。
那顧姓書生沒做片刻猶豫,隨口道出下半闕︰
“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掃帚的使掃帚,
使鍬的使鍬。”
“噗!”一口酒沒咽下去,被唐辰噴了出來,接著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整個面部表情抑制不住地上揚,大笑起來。
“哈哈…”
聲音突然又刺耳,將一眾還沒反應過來的秀才舉人們笑的舉止失措,全都面露詫異地望向他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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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顧姓秀才更是羞憤地面紅耳赤,對著他怒目圓睜。
當先那名高姓秀才先于他人,朝著唐辰含怒質問道︰
“兄台可是在嘲笑我等詩才不行?”
“哈哈…不是…哈哈…哎呦…哎呦,哈哈,我不是嘲笑,是…不行,先讓我笑完…忍不住…”
唐辰想抑制住面部表情,可發自內心的笑意讓他,根本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笑聲蕩漾,如同抽在一品堂眾士子臉上的巴掌,而且是一巴掌緊過一巴掌呼扇過來。
顧姓秀才面如重棗,眼若噴火。
他自認為比不得牆上掛著的那兩首詩,可也不見得比他人差。
但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嘲笑,生平還是第一次。
讀書人都是要臉的!
唐辰肆無忌憚的笑聲,無疑是在打眾人的臉,還是狠狠打的那種。
原本因剛才屢次三番打斷他們品詩論才就不滿的眾人,頓時將蓄積地怒火集中到他身上。
“呼啦”一下子,全站了起來。
那掌櫃的一看,又要出事,忙出面說和。
“諸位,諸位先生,別,別動怒,都是來吃酒寫詩的,都是文雅人,別動粗。”
“商掌櫃,我們也不是不給你面子,只是這位面生的小兄弟屢次三番嘲笑我等,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當然了,打架那是粗人干的事,我們自然不會去做,但今天他不給一個交待,我們是不會讓他囫圇地從這里走出去的。”
高姓秀才儼然是這一幫秀才里的領頭人,他的話立刻引起眾書生的附和。
“這…”掌櫃的看了看這位面生的小相公,這會兒還在笑,不過比之剛才收斂了許多,可那臉上戲謔的表情,卻讓人覺得比剛才更欠揍。
唐辰笑笑,揉了揉笑的發酸的腮幫子,拍了拍掌櫃的的肩膀,站起來道︰
“文人的事,打架多沒品,這樣吧,我剛笑了你們作的詩,我也寫兩首,你們拿去也笑一次,大家扯平。”
“好!文人相爭,自該如此!”二樓一處雅間,突然推開門,一位氣度雄遠的中年大胖子,步履從容地走了出來。
他的話如同三軍號令,自帶一股難言的殺伐果斷,眾人听了皆沒出言反對。
“筆墨伺候!”不知誰喊了一句,隨即便有店小二奉上筆墨。
唐辰看了看沒有接,而是起身對那小二說︰“我說你寫。”
那店小二忙應聲,在桌面上收拾出一片地方,鋪開紙筆,等待唐辰。
誰知他剛沁飽了筆,唐辰已經跨步出言,看著那位顧姓秀才道︰
“你剛才詠雪,那我也詠雪吧,恩,來個簡單點的,省得你記不住。”
顧姓秀才滿眼噴火,怒哼一聲沒有接話。
唐辰那管他接不接話,自顧自吟唱而出。
“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背誦完,留下一兩銀子作飯錢,甩動袍袖,揚長而去。
一品樓內,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才有人禁不住贊嘆一聲,“好詩,詠雪,通篇沒有雪字,淺顯易懂,與那紙襖少年賣的詩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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