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那夜的疑點有三處。
一來,進入火場的狐妖修得九尾,妖法定然強大,即便她當時身負重傷,卻還剩下兩尾,不至于虛弱到連外面站了個人都發現不了,霍梟偷听到原主和狐妖交易內容的可能性很低。
二來,假使狐妖真的傷重到連門外站了霍梟這麼個大活人都沒發現,那麼霍梟必然听到了狐妖和原主交易的內容。如此霍梟便該清楚,原主寄身狐妖狐尾之中,身上不會產生一絲妖息,根本無法將她視作挖心的妖物,而後定罪,他找尋替死鬼的計劃便不可能行得通。只要入了緝妖司,原主並非妖物這一點就瞞不了眾人,哪怕霍梟再想讓原主為他頂罪,怕也難以實現。既然如此,霍梟何必擔著被陸行雲發現瀆職的風險,放跑狐妖?何不沖進書齋,將重傷的狐妖捉走?這樣大的一件功勞,足夠他得到陸行雲的青睞,只要他願意花心思攬權,早晚能成為緝妖司中權勢僅次于陸行雲的存在,有了權勢,來日他想為霍芸報仇也多了更多可能。分明這樣做才更符合邏輯,霍梟卻沒有這麼做。只能證明,狐妖並沒有傷重到連人類的氣息都無法分辨的程度,那麼霍梟偷听到原主和狐妖交談內容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排除。
三來,霍梟在抓捕原主的時候,似乎十分堅信她是狐妖。直到陸行雲親自測出她不是妖物,霍梟才勉強相信這個說法。而在此之前,霍梟連照妖鏡都不相信。倘若霍梟真的知曉狐妖和原主的交易內容,他怎麼可能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除非他在抓捕原主之前就確信她是妖物,可這又和“霍梟偷听到原主和狐妖交易”一事相悖,因為只要听到了交易內容,便會知曉原主絕對不可能是妖物。
以上三點,足可證明,霍梟並沒有真的听到狐妖和原主的交易。
可若霍梟當真不知原主和狐妖有牽扯,他又是如何精準無誤尋到原主這個替死鬼?須知原主獲得新身體後一直很謹慎,且她的新身體並無一點妖息。原主容貌恢復後,和從前的她更是再無一點相同。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霍梟都不可能懷疑到原主頭上。事實卻是他始終懷疑原主的身份,甚至一路查到了青州,只為證明原主身份有異。種種跡象表明,霍梟從一開始就懷疑上了原主。他是有的放矢,而不是意外發現了原主並非人類。因為他根本不可能僅憑自己的能力就確定原主的身份有問題,畢竟連陸行雲都沒有發現原主身上的異常,霍梟又怎麼可能發現得了?
這樣一來,霍梟的做法又不像是對“原主和狐妖的交易”全然不知的樣子。
原主和狐妖唯一的交集發生在那夜的火場中,霍梟只可能在那夜知曉原主和狐妖有所牽扯。這種猜測又和“霍梟不知道原主和狐妖有交易”相違背。
兜兜轉轉,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嘉蘿不由睜開眼,快步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下了幾行字。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
第一,霍梟在狐妖沉睡前,曾故意放走了她,這件事有陸行雲和霍梟兩個人相互印證,一定是真的。
第二,霍梟一直懷疑原主的身份,將她視作妖物,被陸行雲點破後,他才轉而懷疑起她的身份,直到原主身死前,他的說法又變成了原主和狐妖勾結,連犯數樁命案,並意圖用原主的命逼迫狐妖現身,可見他在最後接受了原主並非狐妖的事實。
嘉蘿放下筆,死死盯著紙上幾行字,雙手下意識握成拳。
之前她一直身在局外,以旁觀者的身份調查案子,確實有助于她看清諸多謎團。這一次,她打算換一種推演方法。
倘若她是霍梟,站在霍梟的立場上順推案情,一切又會朝著什麼方向發展?
嘉蘿凝神屏息,眉心微皺,眼底不時閃過精光。
數十息後,嘉蘿眼神一定,眉心猛然舒展。
她想到了!
整個推演下來,最怪異的地方便在于霍梟所作所為有矛盾之處——若他听到了原主和狐妖的計劃,他便不可能篤信原主是妖物;若他沒有听到原主和狐妖的計劃,他便不可能把原主當成給自己脫罪的替罪羊。兩個完全相悖的因導出的果,卻奇異地發生在霍梟身上。
可倘若,在霍梟眼中,他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合乎邏輯的的呢?
從霍梟的視角看去,若原主果真是狐妖,他的計劃便能完美應驗。只要捉住原主,確定了她妖物的身份,他不僅可以在陸行雲面前立功,還會成為偵破挖心案的大功臣。
霍梟雖然很想為霍芸報仇,但他對陸行雲十分懼怕,應該不敢在明知原主並非狐妖的情況下,就拿她頂罪。這樣做風險太大了。不僅無法讓緝妖司眾人相信原主就是連環挖心案的凶手。還很有可能導致他的計劃功虧一簣,因為只要原主沒有被定罪,他就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而如果原主不是狐妖,他便很難保證原主一定會被定罪。這樣的變數對霍梟來說太難控制。他再是膽大包天,也定然不敢拿自己和霍芸的命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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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初抓捕原主的時候,霍梟一定非常堅信原主就是狐妖。
但是抓到人之後,霍梟發現自己弄錯了。
他對原主身份的看法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改變——從篤信她是狐妖,到疑心她身份造假,最後不得不承認原主並非妖物。
這一過程中,霍梟一直是被動的。因為他的計劃並沒有他想象中進行得那般順利。所以在得知嘉蘿不是妖物時,他才會那般驚訝;所以他迫不及待想給嘉蘿定罪,甚至不惜私下鞫讞。他是那麼急切地想給嘉蘿定罪,因為他慌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沒有那麼穩操勝券,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揭穿真面目。
霍梟從一開始就弄錯了原主的身份,這也為他日後被陸行雲發現所作所為埋下了禍根。
就像下棋對弈,一步錯,步步錯,直到滿盤皆輸。
霍梟想要成功為自己脫罪,他的對手是整個緝妖司,是整個大殷司法體系,還有陸行雲。這樣的情況下,他但凡出一點錯,就很有可能一敗涂地,而他要付出的代價是他和霍芸的性命。
很顯然,霍梟沒有他自己想象得那般聰明,他的計劃也沒有到天衣無縫的地步,所以在發現原主不是狐妖的時候,他逐漸落入下風。
在原小說中,霍梟成功將誅殺清河郡王的罪名推到了原主頭上,後利用陸行雲想要引出狐妖之心,如願殺死了原主,但他還是引起了陸行雲的懷疑,最終自裁而死。
而嘉蘿來到這個世界後,沒有像原主那般被拆穿身份,反而坐實了假身份,霍梟的處境無疑變得更加被動,所以他才會失態追至頂樓,只為阻止嘉蘿面見陸行雲。
這是嘉蘿能想到的最符合邏輯,也最符合霍梟立場的一種可能。
至于霍梟為什麼會誤以為原主就是狐妖,且那般堅信,答案只能從霍梟身上獲取。他現在被關在緝妖司,暫且見不到,嘉蘿只好作罷。
想明白這些後,嘉蘿只覺得神思清明,原本悶悶作痛的頭竟然一點兒也不疼了。
當然,這個猜想是目前為止,她結合所有已知信息推測出來的最接近真相的一種可能。
若是日後有了其他線索,或是她獲取了霍梟的記憶,能夠親眼看到火災那日發生的一切,這個猜想也是有可能被推翻的。
不過眼下,她決定接受這個猜想。她不是很喜歡被迷霧包裹的感覺,這樣想能讓她舒服些。
只是不等她休息會兒,書齋迎來了今天第四位客人。
打開門,見到站在門口的陸行雲,嘉蘿有些晃神。
實在是他今日的狀態,與霍芸回憶中那冷絕的樣子相差甚遠,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看著陸行雲嘴角淡淡的笑容,嘉蘿腦海中冷不丁浮現出他看霍梟如草芥的神情。
“怎麼發起愣來?”陸行雲笑意淡去,輕聲問道。
嘉蘿立即回神,“只是沒想到今日陸郎君會來,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陸行雲“你專程出京送我酒,竟沒想到我會來嗎?”
“我送酒是為了感謝陸郎君對我的恩情。郎君公務繁忙,我便是盼著郎君光臨寒舍,卻也曉得有些期盼只會是期盼。”說罷,不等陸行雲有所反應,嘉蘿立刻垂下頭,她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合時宜的話,語氣變得慌亂,“瞧我,一時昏了頭,說錯了話,還請郎君不要怪罪。”
陸行雲沒有立刻答話,沉默半晌方道“無事。”
嘉蘿終于抬起頭,臉上的笑卻有些勉強,“外面風大,郎君進來說話吧。”
“好。”陸行雲邁步進入書齋。
其實在嘉蘿說出那番期盼不期盼的話時,陸行雲的心有一瞬揪緊,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之前從未體會過,自然也無從應對。好在嘉蘿很快給了雙方台階,倒叫他松了口氣。
只是松氣之余,他心頭又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不知為何,陸行雲覺得嘉蘿對他的感觀有些奇怪。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嘉蘿對他的感激之情中夾雜著另一種復雜的情緒。只他一時無法分辨這抹復雜的感情從何而來,也不知這抹情緒背後意味著什麼。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份復雜的情緒沒有摻雜惡意,這也是他願意和嘉蘿繼續接觸的原因。
在收到嘉蘿的謝禮後,他想到了那日兩人相見的點滴畫面,忽然有點想見她。
這個念頭並不強烈,但對他這種已經能夠完美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來說,已經稱得上難得,因為這代表他最原始的想法和渴望。
所以他選擇遵從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哪怕這點渴望是那麼的微弱。
只是他遵從內心來看嘉蘿,嘉蘿的表現卻有些怪異,並不能令他滿意。
陸行雲心底生出一絲極淡的不悅。在他自己都沒覺察的時候,他的眉心早已皺了起來。接著,他在嘉蘿臉上看到了慌亂,她的表情更加緊繃,眼底被傷懷代替。
然而不等他細看,也不等他追問緣由,嘉蘿忽然笑起來,方才的情緒被她很好地壓制下去,那雙溫柔明亮的眼眸里只剩下盈盈笑意,好似方才她的悲傷和慌張都是陸行雲的錯覺。
看到這樣的嘉蘿後,陸行雲再一次從嘉蘿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微妙的、復雜的、讓他琢磨不透的情緒。與此同時,他的心情也變得復雜起來。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從你身上感知到這樣的情感,為什麼我會對這種情感產生探究之心?
陸行雲一時半刻尋不到答案。他很清楚,只有繼續和嘉蘿相處,他才有可能弄清楚這些疑問。
“郎君今日來,還是要看書嗎?”
耳畔傳來嘉蘿的聲音,陸行雲暫且壓下心頭異樣,偏頭看住了她那雙水潤瑩瑩的眸子,遲遲沒有回應。
被他盯得時間有些久,嘉蘿的笑險些僵硬。
“是。”不知過了多久,陸行雲終于給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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